“我认为搞大包干还是要好些呢。”刘明清见是张胜强开口说话,说话的口气顿时便不由得就温和了很多。
“还没有开始搞呢,”张胖子眼睛盯着刘明清反问道,“你怎么就认为大包干一定要比现在搞生产队要好些呢?”
“第一队里经营不灵活,各家在生产上没点自主权。”刘明清辩解道,“搞大包干后,各家的生产自己能够做主,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怎么种就怎么种;想什么时候去种就什么时候去种。”
“你的这个说法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张胖子先附和后反驳道,“但既然是搞集体,肯定要有统一的安排啊,不然不就乱套了吗?至于种什么,以前的水稻产量那么低,国家粮食征购任务那么重,饭都不容易吃饱,你说还能种什么?肯定只能以种粮食作物为主啊。现在杂交稻开始推广了,粮食产量高了,自然可以腾出些田地来种些经济作物了。这个你是知道的。还有什么理由呢?”
“第二在队里搞事不自由。”刘明清思索着又摆出一条理由道,“搞点什么事都要请假,不请假不是扣工分,就是扣口粮,让人心里不痛快呢。”
“既然是搞集体,”张胜强再反驳道,“肯定就要有些纪律和制度的呢,不然就是一盘散沙,生产怎么能够搞得好呢。”
“第三队里在分配上吃大锅饭,搞得按人口分粮的比例和按工分分粮的比例差不多了。”刘明清继续寻找着理由道,“劳力多的人家比劳力少的人家吃饭更难,很难调动大家在劳动生产上的积极性呢。”
“我承认在这个问题上你说的是事实,可能有些不合理。”张胖子坦率地
承认道,“但接着又反驳道,“但关键问题不在这里,关键得问题还是粮食产量低,国家征购任务重,劳力少的人家也要吃饭呢,难道生产队就不该照顾这些人一下吗?”
“你是读书人,说道理我说你不赢。”刘明清见自己罗列出来的几条理由,每条都遭到了张胖子强有力的反驳,虽然在口头上表示认输,但却还在继续争辩道,“不管怎么说,我认为还是搞大包干好些呢。”
“你不要老是只想着搞集体的坏处,”张胖子提醒刘明清道,“你也要想想它的好处呢?”
“好处?”刘明清反问道,“你说搞集体有些什么好处呢。”
“如果不是搞集体,”张胖子思索着说出自己的理由道,“公益事业比如修水库,水渠,道路等等谁来搞呢?”
“不是同样可以搞啊,”刘明清对张胖子的不以为然,想当然地反驳道,“队里发了话谁还敢不听?”
“你说得轻巧,”张胖子听了冷笑一声反驳道,“田土一旦分到了每家每户,队里什么权利都没有了,还能组织得起来吗?不是我说呢,就是你刘明清一家子,到时候怕都不会听从队里的安排了啊,更不要说是主动去做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刘明清听了张胖子说的话有点贬损他的意思,便很生气地用眼睛瞪着张胖子说道,“你说队里搞公益事业,那一次不是我刘明清一家人到得最早,表现得最积极?”
“你这是在队里。”张胖子反驳道,“我说的是大包干以后呢。”
“你是刘伯温,啊。”刘明清听了一时无言,看着张胖子没好气地揶揄道,“将来的事你现在就能预测到?”
“你也不是刘伯温,”张胖子反唇相讥道,“将来的事你现在就能够预测得到?”
众多开会的社员听刘明清和张胖子两人争论得不亦乐乎,不由得都好笑起来。
“这个问题我们就不争了。”刘明清见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说不过张胖子,又反问道,“你说搞集体有些什么好处?”
“能够扶贫助弱。”张胖子回答道,“如果集体不存在了,那些家里没有劳力的,那些家里底子薄的,那些家里出现了三病六灾的等弱势群体,到时将会得不到或者将很难得到帮助呢。”
“今天坐在塔子这里开会的,不是亲就是邻,”刘明清对开会的众社员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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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看,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理由道,“谁家要是出现了困难,大家难道还会看冷不管吗?”
“这个日子长了,”张胖子正要继续反驳刘明清的话,想不到这时就看到有一个女社员站起来接过他的话说道,“要说这话还真的说不好呢。”
大家看到这个站起来接话说的女社员就是高一凡的老婆,矮胖黑瘦的覃桂兰。
覃桂兰在这个时候说这个话,自然是有感而发。说得更明白点,实际上针对的就是刘明清。
刘明清自然明白覃桂兰说这个话的意思,知道她的心里还在记恨去年年终决算时因为进钱出钱和自己吵架的事,只好装作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似的。
“胖子,你说搞集体还有什么好处?”刘明清继续反问张胖子道。
“搞集体田土成片,劳动力可以统一调配,分工协作,只要安排得好,灵活经营,是可以把生产搞好的。”张胖子凛然回答道,“要是搞了大包干,田土就分散了,而且随着儿女的分家,会越加分散。耕田的时候,很多田土连耕牛可能都去不了,还要靠锄头去挖了呢。”
“这个是没得办法的事,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有利有弊,不能两全。”刘明清不得不承认张胜强的这个说法有理,但还是不愿意认输,还是在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道,”但总比大家窝在一起出工不出力搞平均主义吃大锅饭要强吧?”
“想办法提高社员们的责任心,调动大家的生产得积极性我不反对。”张胖子先抑后扬道,“但说搞集体就一定会吃大锅饭,出工不出力,我看不一定呢。”
队长毛舅坐在那里,抽着喇叭筒烟,静静地听着刘明清和张胖子的争论,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不同意。其实此时此刻,毛舅的心里,也很纠结很矛盾。
“队长,”这时一个年约三十,下巴前翘的姓张的社员见了毛舅的神情,就看着他问道,“现在你个人对搞不搞大包干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大家见这个社员问起毛舅个人对搞不搞大包干的想法,于是就一齐看着毛舅,想听听毛舅的说法。
“我这不是在征求大家的意见吗?”毛舅知道在众目睽睽睽之下,这个社员向他提出这个问题,不回答自然不行,便扔掉手中的烟头,委婉地回答道,“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我的真实的想法吗?”
“你是队长,召集大家开会征求意见是例行公事。”下巴前翘的姓张的社员见毛舅的回答有回避之嫌,便不依不饶地再次问道,“我是问你,你内心里对搞大包干的真实想法,你究竟是支持呢还是反对呢?”
“说真心话,我现在的心情很矛盾。”毛舅知道自己实在是无法回避这个社员提出的问题了,只好如实地回答道,“一方面,我这个队长当了十几年,领着大家在队里没日没夜地干,虽然到现在还是没有完全解决大家吃不饱饭的问题,但终归是比以前好得多了。特别是现在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农村经济政策的放开,经营方式灵活多样,杂交水稻的推广,我想就是按照现在的办法继续坚持搞下去,吃不饱饭的问题,也是完全可以解决的。”
队长毛舅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流露出来的似乎是对搞集体时的无限眷念。但紧接着他又转换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说道,“但要从管理的角度上来说,大家知道,我这个队长当得有多难啊。天天要派工,月月要算账。一年四季起早贪黑、呕心沥血就不说了,为了把生产搞好,好到了年底,能够在完成国家粮食征购任务后,让大家多分些钱粮,多吃几口饱饭,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呢。要是搞了大包干之后,大家各家搞各家的事,再也不要我这个队长考虑这安排那了。因此我又觉得是一种解脱,是一种轻松,所以,我的心里似乎又对搞大包干是拥护的。”
翘下巴的张姓的社员,听了毛舅说的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知道他说的确实是真心话,掏心掏肺,便不再向毛舅继续追问了,而是把自己的草烟包拿出来,一边卷着烟抽着,一边想着自己该怎么表态才好。
在队屋前的塔里参加开会的社员们,都在思索着毛舅刚才对翘下巴的姓张的社员所作的回答,一时会场上就再次陷入了沉寂。
“这事现在怎么搞呢?”这时毛舅见会场的上空已经有雾霭在飘荡,时间已经到了傍晚,便扭头和坐在自己旁边的会计张胖子商量道。
“你看是不是这样,争过去争过来是不会有结果的。咱们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来个举手表决吧。”张胖子轻声建议道,“要是大多数社员都同意搞大包干的话,那就下决心搞吧。否则就不要搞了。”
“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毛舅听了稍加思索觉后同意道,然后看着大家征求意见道,“我们来个举手表决,大家看行不行呢?”
“行。”众社员当即纷纷表示赞同道,“不这样搞是搞不下去的。”
“那就举手表决吧。”毛舅听了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然后吩咐张胜强道,“你把今天到会的人数清点一下吧。”
“好吧。”张胜强得了毛舅的吩咐,答应了一声,然后就起身开始清点到会的人数。
“今天应该到会的是五十九人,实际到会的是五十七人。”张胖子清点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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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好人数后,就向毛舅也是向众社员郑重其事大声报告道。
“那我们现在就举手表决吧。”毛舅得了张胖子的报告,抬眼扫视了一下众社员后就果断地宣布道,“同意现在就搞大包干的社员请举手。”
听了毛舅的提议,刘明清等一些坚决要求立即就要搞大包干的社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迅速地把自己的右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张胜强起身开始清点举手同意搞大包干的人数。但在清理票数的过程中,却突然发现,好些在先前的发言中曾经明确表示反对搞大包干的社员,也都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其中就有覃桂兰等人。
“咦,你们怎么也举手了呢?”张胖子惊奇地看着覃桂兰等人问道。
“还是大包干好哇。”覃桂兰等人看了看张胜强等人,没好气地解释着自己举手的理由道,“分了田土后,我们自己搞自己的,免得被别人老是说我们家里没有劳力,沾了他们的光呢。”
“既然你们是这样想的,那就举手吧。”张胜强听了回答道,然后继续清点人数。
“赞成搞大包干的一共有五十人。”张胖子清点完毕,然后大声地给毛舅也是给大家报告清点的人数结果道。
“既然是绝大多数参会的社员都同意高大包干,”毛舅听了报告,思索着,看了看在场的全体社员,最终下定了决心毅然表态道,“那就搞大包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