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爱玉脸色僵了一下,逼女儿下学,不是什么长脸的事儿,她不敢认:“那个,嗯,是有这个想法。”
潘老师急公好义,“趁早打消吧。你家老三,这小升初模考她考了全镇第一,肯定能上镇一中。咱村我教书20多年,没遇到比她还能(聪明)的。你让她读书嗷,以后不会差的。这么小的俩儿娃,咋能给人哄娃子?”
本地重视教育,人家是村小校长,比自己有本事,说自己的俩儿娃能,当妈的咋会不高兴,崔爱玉有些迟疑,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这事,我再想想,缓缓再说。”
孙来娣擦了擦眼泪,听妈如此说,表情平静了许多。
潘老师点头,给了陈永芳一个眼神。
陈永芳被看的心虚,附和道:“就是,我也劝我妈了。”
潘老师看了眼陈永芳,带着若有若无的不屑:“你这个当大哥的,没有担当嗷。你读书不成器,你妹妹成器,你不脸红?且前晌我都看到了,你俩妹妹都跟你妈插秧了,你没去。你爹也没去。男的应该顶门立户的,你家男的怎么这样?”
陈永芳有些尴尬,这口锅不该她来背的,解释道:“潘老师,是我不对。可我这身板,想种好地也难,想着去做点别的。”
陈永芳已经想好了,她不会去种地,下地干活太累了。这副懒惯了的身体,不是种地的料子。
对方肯认错,潘老师扶了扶黑框子眼镜,瞧了瞧他单薄的身材,语气也好多了:“也是。现在百废待兴,机会也多,做点别的也好。我给你带份报纸来,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机会。”
陈永芳没有客气,“好,多谢。”
“没事劝劝你爹,别往外跑了,三个半大孩子,地又多,他该在家里顶门户。”
就在这时,一个黑黄面庞的精壮汉子,端着空碗走进院子,一边走一边大吼:“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嗷,大风从坡上刮过……”
陈永芳认出来,这个二货是孙永龙亲爹孙大根。由于不事生产保养的好,看看起来跟他老婆像是两代人。
他唱的脸红脖子粗的,喝多了走路有些踉跄,朝女儿叫:“三俩儿娃,再给我打半斤酒……”
崔爱玉不得不提醒:“当家的,潘老师来了。”
孙大根一愣,略有些尴尬,但很快就面色如常,朝潘老师寒暄:“哦,潘老师,稀客稀客。你坐,老婆子,鱼汤给老师盛上一碗。”
他今天吹牛吹的尽兴,还喝上了鱼汤,回家走路都轻快些。
潘老师面带不屑:“用不着。孙大根,你家老三学习这么好,可一定不能下学。”
农村人最认勤劳持家,对于这样的懒汉,拖家带口还不肯下力气干活,全村人都瞧不起。
孙大根被质问了,把怒气都发泄到了老婆身上:“下学?你这个败家婆娘,都是你的主意吧?”
崔爱玉被他狠瞪一眼,有些心虚,不说话。心说这不是你同意的吗,怎么骂我了。
孙大根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潘老师,莫冤枉人。我最支持孩子读书。嫁出去的老大,也是读了小学毕业的。我怎么会不让孩子读书,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崔爱玉小声抱怨:“家里缺劳力嘛……”
孙大根吹胡子瞪眼,仿佛很维护女儿似的:“苦了我,也不能让我三俩儿娃下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