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王带小夭转到山崖背面。

巫王住的这个地方，是由三面山崖包围着的一块平地，山崖壁立千仞，终年云雾缭绕，看不见到底有多高。

长年不断的涓涓细流，顺石缝汇集到一个小潭里，提供巫王山上日常饮水。这个小潭位于山崖背面一个不起眼处，潭很小，大概可供一个胖子坐进去洗个澡，水倒是十分清澈。

“这一潭水，不分冬夏，不论晴雨，也不管用掉多少，水量总是保持这么多。但是，”巫王摘下手腕上一枚灰白色镯子，嵌进水潭上方环形石槽里，稍一转动，便眼见潭水迅速下降，直到渗干，露出潭底石，原来水潭也就半人深。

巫王把灰白镯子又转了一下，潭底石划走，底下现出一个黑洞，马上有寒气上袭，小夭冻得一哆嗦。

巫王把灰白镯子转回原来的方向，潭底石关闭。巫王取回手镯，水流声开始细微可闻，潭中积水也越来越多。

巫王把灰白镯子递给小夭：“这是西陵巫女留下的。”

小夭接过仔细看，越看越感觉这镯子的材质像骨头，莫非是人骨？正想着，巫王说：“是用烛九阴的一块脚骨磨的。”

小夭想，是爹送给娘的吗？她问的却是：“水潭下面的洞，通向哪里？”

巫王告诉她，这潭底通向山体内部的溶洞，洞内不但岔路万千，错综复杂，还有数不清的暗河暗湖，有的是死胡同，有的则通向外面，出口可能在峭壁上，也可能在水底下。

小夭：“死斗场逃出来的妖奴藏在这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去哪里，更别说追兵了。”

巫王神秘一笑：“至今为止，全大荒知道这水潭洞口秘密的人，除了你我，还有黎破。这水潭叫九阴潭，底下的洞就叫九阴洞，都是西陵巫女起的名。”

小夭把玩着骨镯想，娘当年住在这里的时候，不仅仅是陪爹，还各种励精图治，用心建设九黎，造福九黎。怪不得娘一个外人，又是神族，在这里这么受爱戴。

巫王接过骨镯，套在枯老的手腕上，仰头看着云天峰顶，感叹说：“这里原本叫九阴山黎王寨，赤辰死后，西炎王下令消除跟赤辰有关的一切，就改叫巫王山了。没了赤辰，九黎便没了庇护；没了西陵巫女，九黎再入蛮荒。”

小夭忽然想，若当年外爷没有打败爹爹，九黎现今会是什么样子？大荒现今会是什么样子？她应该就不会是皓翎大王姬了吧，会跟随父母长住九黎吗？

苗圃已经做好了饭菜，巫王坚持加菜，从小孩带回来的背篓里，倒出一大盆蠕蠕而动的各种虫子。

大家坐在石案前，看炸虫子一一摆上桌。小邶和左耳大快朵颐，苗圃嫌弃得看都不想看，别过脸。小夭拿起一串示意璟尝尝，璟笑着摇头，只拣青菜吃。

小夭把一粒炸得焦糊的虫子放进璟碗里：“这是蚕的幼虫，可食用可入药，大补。”

璟犹豫着夹起，迟疑着放入口中。苗圃盯着他，看他顺利咽下去，才问：“味道很怪吗？”

“没什么味道，不难吃。”璟说着自己又夹了一个放口中。

苗圃见状举箸欲夹，终是下不去手，最后还是转向青菜，引得大家大笑。

小夭指指小邶：“巫王，他从死斗场里逃出来，没地方去，你可愿意收留？”

“那就留下，”巫王一指猴妖小孩，“以后就跟他一起住，他是我一年前捡回来的。我去蛇岛找一种毒蛇，发现他的时候，他刚被一条蛇吞下肚子，我割开蛇肚子把他救出来，平时就替我跑跑腿、传个话。”

小孩很高兴自己有伴了，拿一串炸虫子递给小邶：“我叫黎破，你叫什么？”

小邶比划着表达，黎破看得茫然。小夭说：“他嗓子坏了，不能说话，耳朵好使的。”

左耳帮小邶翻译：“他叫小邶，有两百岁了，问你多大？”

“巫王说我大概一百多岁。”

小邶高兴地继续比划：“以后你就叫我哥哥，我护着你。”

黎破也很高兴：“哥哥！我有哥哥啦！”

吃过饭，黎破从药房端出一笼百脚虫，徒手揪掉头须，一一晒在箩上。小夭安顿好璟午睡，独自来找巫王叙话。

巫王问：“你的蛊，还好吧？”

“我的蛊，已经解了。”

巫王很是惊讶，小夭转移话题问：“九黎水患很严重么？”

“好在九黎全是山地，大大小小数百山峰，让九黎人性命无忧。可是升高的水面经久不退，山峰变孤岛，九黎族众进出十分艰难啊。”

“水患治理起来，很麻烦吗？”

“本来沱水源自九黎最高峰，汇入江水，现在江水暴涨，反灌沱水。只要在沱水下游做围堰，阻止江水倒灌，同时在沱水上游开堤泄洪，沱水水患便可消除大半。可是围堰阻水需要息石，现在全大荒的息石供应云梦泽都不够用，轮不到沱水。”

小夭：“这是我师父住过的地方，九黎有难，我不会看着不管的。”

巫王长叹一声：“自西炎打败赤辰以来，九黎生女为婢生男为奴，一生入贱籍，不被其他族群踩踏，已是上上签，从不敢指望外援。况且，人祸或可求助他人，天灾么，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

小夭问：“此番江水暴涨，原因是不周山被撞倒，不周山倒入天河，引发天河水外溢，才导致江水从上游到中游泛滥成灾。巫王，我有一事不明。”

“请讲。”

“不周山再大，大小也是有定数的，天河水外溢，溢的再多，水量也是有定数的。那么等不周山那么多的天河水全部外溢完，江水水患就会停止吗？”

巫王沉思着：“此番水患可能会停止，但长久看，水患不知何时还会来。”

“为什么？”

“听说数万年前，有一只恶兽名叫烛九阴，是一条三眼蛇妖，在江水源头处修炼，此妖意动时，第三只眼就会睁开，此眼一睁，上可扰乱星辰，下可引发水灾。后来另一只恶兽也来到此处修炼，他修炼之处，恰好是烛九阴的第三只眼处，无巧不巧就把烛九阴镇住了，是以江水几千年来再未发生过水患。现在那只恶兽不见了，即使不周山不倒，万一烛九阴意动睁开第三只眼，江水也还是会有水患发生。因不周山倒了而发生水患，倒是个意外。”

数万年前的事，小夭不怎么关心，她问：“赤辰跟烛九阴打过架吗？”

“这个老朽不知。”

“能打开九阴洞那枚烛九阴骨头做的手镯，我师父是从哪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