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道长正要处置了小鲤鱼精,鲤鱼族长忽然化为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满口叫道:“手下留情!”拄着拐杖颤巍巍,满面凄凉,说:“道长容我陈情,我们鲤鱼一族生长在红河几百年了,往常相安无事,谁料来了一个朱先生好不厉害,屠我子孙无数,我们不敢阻拦。我乃族长,每当同族受了他的‘对月钩’,我的心便疼一回,日日痛不欲生。想他是爱钱,送过他几颗珠子,他却不肯收手。那日冬至我来河岸祭奠族类,谁料被他捉去,将我镇在佛像之下。我族中虽也有修行的,只是我管教甚严,从不准他们上岸迷惑世人。红锦救我心切,才违了我的禁令。然而终究未酿成大祸,望道长饶过我们这次,我族类明日便向西迁徙赶往天河,从此不再这里现身。”
说着,再三向道长作揖请求。
馆丰也哀求道:“师父!放过他们吧!他们有什么错?不过是要活命而已!”
道长低头沉思,脱尘忽然开口:“道长,对妖邪仁慈,对人又该如何呢?鲤鱼精有了妖法,会不会害人全在一念之间,放了他们始终是祸患。他们留在这里不肯离开,难道是为了报仇?”
道长闻此说,觉得有理,道:“我三绝见妖不收,将来祖师爷必定怪我。”说着,就要念动口诀。
族长慌忙放下拐杖双膝跪地,激动地说:“此事皆因我而起,当由我承担一切责罚,绝不让道长无功而返,如今我自毁修行谢罪,只求放了我族类。”
红锦叫道:“是我害的人,红锦情愿一死!”
族长看了她一眼,道:“我心甘情愿如此,你回去告诉族中上下,我的命令,将来不许寻仇!”说着,从口中取出内丹交给道长,立刻现了原形,仍是一条红鲤,众人叹息不已。
红锦趴在地上泣不成声:“族长八百年修行毁于一旦!”双手托起,踉跄着往河中走去。谁知方才朱捕头夫妇回家,见石槽内空空如也,吃了一惊,明白中了调虎离山计,匆匆赶来,恰好见到红锦托着鲤鱼往河边走,大怒不已,劈手夺过,抓住鱼尾死命往地上一摔,瞬时满地流血。
众人呆住了。
红锦绝望地仰天大叫,没有人听到哭喊声,却看见她周身袭来一阵阵波纹,河边树枝剧烈地摇晃,地面似乎都在颤抖,众人觉得身上十分难受,仿佛呼吸不过来一样。小鲤鱼红着眼睛向朱捕头扑过去,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道长忙将符贴在她背上,红锦放下朱捕头,纵身一跃跳进河中。空中云雾惨淡,一声惊雷从云端响起,天色逐渐昏暗,下起小雨来,雨水打在河面,河中顿时哀嚎一片,仿佛有无数的人在河底哭泣,岸上的人毛骨悚然。
道长见此情景,十分感慨,大有收手之意,脱尘道:“道长何不斩草除根,为世人绝了此患?”
馆丰正要求情,听小和尚开口,不禁着急道:“你还是出家人呢,怎能撺掇师父赶尽杀绝!”对三绝道:“师父,留一条活路吧,红锦也是被逼的。”
道长沉吟半日,向河中喊道:“鲤鱼一族你们听着!方才你族长求我罢手,我依了他,如今你们往西迁,离了这里,永世不回红河,我再不追究。好自为之吧。”
河中翻了一个深深地波浪,鲤鱼们似听懂了一般,声音渐渐沉息了。
三绝命馆丰将族长的尸体送入水中,朱捕头立在岸边看着,恨道:“不抓了那个小畜生,实在不甘心!”又对道长说,“不如抽干了红河的水,让它们死无葬身之地。”
三绝摇头叹息,劝道:“施主,你和你夫人造业甚多,有损阴德,那‘对月钩’从此收起来罢。这鲤鱼精不平白无故害人,你不招惹它,两下相安。先生若肯听我的劝,贵夫人两年内必有佳音。”
朱捕头沉默不语。
晚间,脱尘在房间内念经,连翘走过去在他身旁立着,等了半晌,轻声道:“脱尘,我有一件事情要请教你。”
脱尘停下来,望向她,连翘看到脱尘的眼睛极其明亮,没有丝毫闪躲。
“佛说众生平等,人和畜有无贵贱之分呢?”
“六道中,人极贵,畜极贱。”
“妖呢?”
“妖比畜更不如,人人得而诛之。”
又道:“怎么,这不是三绝师父一向教导的吗?”
连翘道:“你来得晚,有所不知,师父只除作恶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