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婴仲回去将此事禀报给三绝道长,三绝大喜,道:“这妖精被我识破了。”想了一个计谋,设法引蛇出洞。
次日,五更馆丰翻出郑老太太的旧衣裳,扮作两个花容月貌的妇人,手持着蒲扇立着茶馆门口不远的墙角处,守着人来人往的大街,你一言我一语,挥动着扇子佯装说起闲话来。
附近几个头上梳着花白发髻的老妪蹲坐在路边,也摇着蒲扇,觑着眼打量他们两个。
五更先笑对馆丰道:“李奶奶,你向来喜欢观眉说眼,说长道短,又肯煽风点火,见风使舵,方圆百里的大小琐事都逃不过你的那双精细眼,你说说,近日咱们这司晨街可有什么新鲜事?”
馆丰道:“自从那姓郑的秀才死了后,还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大新闻,不过前日我的女儿家里倒出了一件稀罕事。”
此话一出,那几个老妇人纷纷起身,坐过来听二人说话。
只听馆丰继续说道:“我的女婿三日前,在城外十里处拣了一只黢黑发亮,长须粗尾蜣螂的回来,初时如拳头一般大小,吃了两顿饭渐渐变得大如酒瓮,它又十分通人性,叫它的名字也会答应,吩咐它做事也应得,因此田里耕地、播种,家中打扫、铺床一应琐碎事物,都交给它做了。”
五更大笑起来,道:“如此说来,你女儿也不用自家做饭、女工,你的女婿也有人替他应付人情往来了。”
馆丰努嘴道:“不相干!你想它是个粗笨愚钝的蠢物,哪里做得来这些精细活?只好出出苦力罢了。”
说得周遭那几个老妪翻眼撇嘴,一个个似信也不信。
五更暗暗地笑了笑,又道:“我倒想起一件怪事,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是个秀才,年逾古稀,须发尽白,一只脚踏进棺材里,每日躺在床上等死。谁知今日早上醒来,忽然神清气爽,起身照镜子,谁知已经变回了弱冠少年,一夜回春。”
馆丰笑道:“果然稀奇——”
正说着,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两位大嫂何不指点我一番?”
二人回头,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向二人恭敬作揖,问他:“足下是谁?为什么向我们行礼?”
一位老妇人道:“这是司晨街上第一个闲人,第二个庄子,唤作‘逍遥散’,活了八十年,正经事一件也不做的。”
那老者闻言羞愧道:“说的不错,我年轻时不知韶华易逝,耽于声色,贪图享乐,深负父母之望。如今快入土了才惊觉一事无成,浑浑噩噩过了一生,因此日日懊悔。方才偶然听见二位所说的返老还童一事,心中大动,若果能真回到年少之时,定珍惜光阴,考取功名,从头做人。”
说罢,声泪俱下。
馆丰叹道:“都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五更笑道:“你见过有谁问心无愧活一辈子的?佛经上有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又有一句:弥天大罪,一悔便消。你活到如今这个岁数,一切尽迟了,不必白费心思,继续做你的逍遥散人去吧。”
那老者听了,不肯放过二人,纠缠个不停。
五更被他缠不过,于是胡诌道:“听说人吃乌鸡下的蛋可以令人长出黑发、黑须,人也渐渐显得年轻,我想,每日吃一个,吃到一百岁就能梦想成真了。”
馆丰骂道:“胡说,哪有人活一百岁的,等不得一百岁便死了。”
五更笑道:“死了后便可投胎,变成婴孩,可不是重新做人了?”
忽然,半空中传来一阵咯咯笑声,一个老婆婆的声音传来:“呵呵,真真笑死我了!”
二人大惊,问道:“谁在那里?”
“是我。”那声音道。
一个老婆婆穿着花棉袄出现在人群中,只见她戴着红头巾,满脸褶子,牙齿尽数脱落,正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五更问她:“你这婆婆笑什么?”
老婆婆道:“我在这世上活了几百年,从未听说过螳螂犁地,也从未听过鸡蛋可使人返老还童——”
正说着,三绝道长从一旁跳了出来,喝道:“妖精,还不快快现形!”
那婆婆慌忙转身,见一个头戴巾帽的道士,手持了一张符,又有一个少年举着棍子,气势汹汹,吓得扔了拐杖,撒腿就跑。
几人忙起身追,跑到街头,三绝口中念诀,一张符打过去,那老婆婆翻身在地,三绝又念诀,道:“现形!”三八婆立刻现了原形,是只大公鸡,头上戴着红冠,仰天打了一个鸣。
五更指着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一只公鸡!”
三绝道:“你这妖精,哪里来的?不好好躲起来修道,怎么这般碎嘴?”
鸡精惊慌失措,害怕道:“我是八仙之一张果老家的大公鸡,果老普度众生,修道成了仙。家中大小,鸡犬升天,因果老嫌我每日咯咯叫得心烦,不肯携带我,故独独留我在此地成了妖。不知为何,自能化成人后,就是个老婆婆样貌,因爱打听家长里短,传播新闻轶事,街上的人都管我叫‘三八婆’。”
众人听了都笑道:“果然名副其实!”
三八婆见人嘲笑,说:“你那胖小子笑什么,你那日不也和裁缝家的女儿拉拉扯扯吗?我都看见了!”
馆丰慌道:“小丫头才十岁,扯住我要给她梳头!你这鸡精瞎说八道什么!”
三绝嫌恶它,径直取出渔鼓,要将它收了。三八婆吓得仰天打了个鸣,瞬间毛发尽竖起来,扇动翅膀飞起来啄向众人,婴仲提着棍子乱打,鸡精羽毛散了一地,馆丰的头上被啄了几下,连连后退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