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两鬓早已被耗得斑白,但唐五弦并不似寻常的市井姥妪那般风霜刻骨。
微微丰腴的体态,但绝对称不上发福;高髻斜堕、圆点朱唇,高系于胸前的交窬裙外披着长帛……这妇人仍保持着五代时的旧妆裹,气度娴雅,恍若刚从名家所绘的仕女图里走出来。
“有望是有望,总得找时间再做一个出来才行。”
茶坊里的消息比开封府都灵通,徐海榴并不意外,自寻个蒲团盘膝坐下,与唐大姐寒暄过几句,方才向她询问,近来可有人在鬼市子上买卖猛火油、或是其他能制火器的药料。
唐五弦吃吃地笑起来:“打听此事,是为了那位姓符的详断官?”
徐海榴直叹气:“嗐,大姐莫要笑我,我也是被二表哥给坑得苦了。”
她在八作司里毫无动作,而是跑到鬼市子上来打听一番,正是怕像那汪北似的,把一个值房里共事的同僚都全罪光了,连区区迟到这点儿小过失都无人帮着说情。
如果非要冒如此风险,那就必须确保能有相应的回报才行。
显然,一吊大钱可不值得。
随手拢了几下大漆拨子,唐五弦捻出几段不成曲调的音节来:“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别的不提,单说猛火油,自元旦前后罢,神京城里来了个兴城商人,一直在集上收购这东西,开价极高,倒也做成了几笔。”
符详断推测的没错,徐海榴伸手敲了敲斗笠的边沿,此事很可能同夏国公有些关系。
“而且,”唐五弦勾起朱唇,明亮双眸间带起些狡黠笑意,“我还听来我这儿学琴的几个小丫头说,有数位贩羊皮的行商,也是打兴城那边来的,住进了车辂院附近的娼馆里。”
车辂院附近的娼馆。
徐海榴还以为她得自行去打听那些人的下落,万没想到这瞌睡来了便有了枕头,不由得喜出望外:“嗯嗯,多谢唐大姐指点!”
美妇人笑着伸出食指,戳了戳徐海榴犹带些婴儿肥的腮帮子:“你我之间还谈甚谢字,谢来谢去,都谈生份了。”
“今日我顺手做了个人情,说不定能得到些好糖霜。”徐海榴还是比较相信文通的为人的,便预支了谢礼来献殷勤,“若是真个得了,便教小乙哥儿给大姐送些过来。”
白小乙是唐五弦的义子,眼下正在徐海榴之父徐旌所经营的家什作坊里当学徒。
与唐大姐又闲聊几句,她想起还得回家吃饭,便向唐五弦告了辞,下楼交还了蓑衣、斗笠,自茶坊后门绕出,一路家去。
待徐海榴同父母吃罢晚饭,果然有几匣子糖霜送到家中,附了张金红帖儿,声称是答谢徐孔目的。
“倒比你老子当年混得更开。”徐旌咂摸着瓷盅子里最后几滴酒,酣然得意道,“汪家那小子,配不上我儿,连个发解试都过不了,谈不拢便谈不拢……嗝,回头,爹给你寻个更好的,保管好上十倍!”
徐海榴自己倒不着急,她巴不得她爹站在她这边,应付汪北时也能更有些底气。
可觑见亲娘那张比锅底还黑三分的脸,徐海榴怂了,没敢当场附和亲爹,借着安排糖霜的机会,夹紧尾巴从厅里溜了出来。
哎……明儿个去见符大官人的时候,要不要也给他带一匣子?
虽说人家高门大户的,见惯了好东西的,必定不缺这些,可她总得有点态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