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宇文部的骑兵横行在大棘城以西的土地上,慕容氏逃不走的村镇纷纷自保,在宇文坚强有力的封锁下,很多人都知道往南的路断了。
一个个村镇被骑兵切割成了海中孤岛,跟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
猎头村就是一个。
“村长,昨日的胡骑又来了,呼啦啦望不到头,说是要咱们出粮,不然就要屠村。”
老村长眼瞅着麦场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大伙手里都操着家伙事,都做好了搏命的准备。
不过他知道,跟训练有素的骑兵相较,这些也只是人家一轮冲锋的事情。
现在对面愿意出价,底下很多人心里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舍财保命。
眼见老村长默不作声,几个年轻人鼓噪起来了。
“村长,我们今年已经给大棘城交过粮了,再交,后面就要饿肚子,打!守到慕容部的骑兵来。”
“就是,我们不怕!”
眼见年轻的牛犊子们举着锄头嗷嗷叫,但老人们却是见过血的。
年轻人的父亲站起来就是两耳光,骂道:“你知道什么?你死了不过是个碗大的疤,你娘,你妹呢?混账!”
修理儿子的显然不止一家人。
这倒不是畏惧,而是宇文坚给了他们能退一步的希望。
若是宇文部的骑兵一见面就直接冲进来,没二话,大伙抄起耙子就干了,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还赚一个,那是没了选择,现在却远没到拼命的时候。
看着麦场上未战先乱,老村长提高声音,喝道:“行了!都是自家娃子,打坏了心疼的还是自家。
老李头,你胆子大,去外面喊上两句,我们这就准备粮食,但总需要时间,明日再给。
拖他一日,看看有没有转圜。”
闻言大伙也不说话了,希望明日慕容氏的骑兵能来吧。
蹲着的老李头慢慢起身,背上自家的土弓壮胆,叹道:“胡人历来不讲理,我若是死了,家里还劳烦各位了。”
老村长应承道:“没说的。”
眼看老李头咬着牙走了,老村长呼喝道:“打猎的拿上弓,男人们拿上家伙,先把路口堵上,防止胡骑狗急跳墙!”
“哎。”
望着猎头村里走出来个老头,宇文坚心里也是在打鼓,猎头村是第一个,他周遭带着大量的将官,等着学好经验,去各地收粮食呢。
老李头走到跟前,瞧着高头大马,甲胄发亮的宇文部,心里还想着咋跟朝廷的军甲一个样呢,想着想着就算了,历来兵匪不分家。
他壮着胆子说道:“这家大王,我们村正准备取粮呢,可否宽限一日,明一早村口来拿?”
有意思。
宇文坚岂会看不住村里想拖上一天,看看明天的行情,再决定取舍。
身旁的统罗突不悦的哼道:“真是岂有此理,给脸了还,宰了这老儿,我亲自带人去取。”
宇文坚伸手一拦,笑道:“你们村是第一个,有些特权也好,回去告诉村长,我给他一天的时间,去等慕容家的骑兵。”
老李头见宇文坚答应了,扭身就往村里跑,村里是胡汉杂居,鲜卑话他还是能听懂两句的,这不跑绝对是嫌命长。
见人走了,宇文坚才解释道:“边郡各村历来战乱不断,所以各村乡极其团结好斗,你一家兵强,能打的进去,但我麾下多是部族骑兵,你不能指望这些皮袄能挡得住冷不丁的闷棍吧。
上次我与须卜欢舅舅来时,主要为的是引回慕容廆的草原主力,根本没工夫管他们。
而这次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分而治之,耗其粮,到时候就算是撤兵,慕容家得到的,也只会是嗷嗷待哺的遍地饥民。”
统罗突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其实宇文坚还有一层考量,就是在慕容部极度虚弱下,为了维持幽州北部的平衡,王俊和段务勿尘必定会北救,自己这勒索一把,能耗三家之力,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天猎头村并没有等来大棘城的援军,老村长哀叹一声,吩咐道:“汉家出粮,鲜卑家出羊,一并送到村口去,后面的日子,勒紧裤腰带了过。”
“村长,要是那些胡骑不守诺呢?”
闻言村里的大人们纷纷低下了头,这是一个无解的题目,他们只能赌出题人有些底线了。
眼看着两个十人队将粮食和羊拿了回来,周遭将官的眼睛都亮了,比起派兵一家家的搜刮,显然谈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更有性价比。
宇文坚跳下马,抄起一把麦子,仔细的辩驳下,发现这是今年的新粮,说道:“慕容廆这次是必败无疑了。”
统罗突凑过来瞥了一眼宇文坚手里的麦粒,不忿道:“逊昵延,你这是咋看出来的,为啥我只看出来,有几只羊公,几只羊母。”
宇文坚将粮食小心的放回筐里,道:“目前还只是这一家如此,再多看两家,就能确定了。
慕容廆西征王庭时,花了大本钱,将家底都育肥了马,但并未打出来想要的结果。
连续两年下来,二叔在北方虎视眈眈,慕容部又如何敢用心耕作,双方对峙,大军的口粮可是要日日消耗的。
若所有的村镇里都是新粮,那大棘城的粮库里必然也是,一年的存粮,既要日耗,又要作战,慕容氏能坚持多久。”
统罗突乐道:“上次你和须卜首领驱民入城,这次慕容家自己就先把人招进了大棘城,这岂不是自己先砍了自己一刀?”
宇文坚嘴角难压,吩咐道:“传令给第一千人队,让他们分出两百骑,对大棘城进行侦查,再给他们添把火。”
统罗突坏笑道:“这令我去传,想想他们在城里关着耗粮,咱们却一个个敲沙罐就得劲。”
瞧着统罗突乐颠颠的打马走了,宇文坚回头望着各部将官道:“你们都按猎头村的抽成去,莫要将人都逼死了,鱼死网破对大伙都没好处。
至于拒不缴纳的,不必攻打,毁了周遭的水利和冬苗,让他们来年再建吧。”
“诺。”
宇文坚不是不懂后半句的危害,但也只能咬牙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