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倏忽而过,转眼便是七日。
天没亮,郑泌昌就匆匆赶往总督衙门参加胡宗宪主持的会议。
后宅小院,同样早起的郑榕正在书案前挥毫泼墨,字迹圆润从容,俨然有赵松雪的七分模样,却又暗藏三分锋芒。
前世今生,浑然一体。
千字文挥手而成,烤漆盖印,正欲伸个懒腰喘口气,怜珠端着茶走来。
“赵志皋学兄亲启……少爷,这几天我都看您往京城写了好几封信了,这位余姚的赵公子也是少爷的朋友吗?”
从小跟着郑榕的她并无那么多顾忌,递过茶水开口便问。
郑榕对她也毫无猜忌,轻声道:“赵兄是我会试时结识的,很有才情。”
这话还有后半句——可惜二十中举,四十多岁才入仕,最后偏又官至首辅,可谓人生起落无常的典型。
想到这,他嘴角微扬,“我和他约了年后小聚,你可以一起来。”
怜珠也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笑着上前边揉肩边说起外面的趣事。
鸡毛蒜皮的小事,经她编排一番,倒也颇有谐趣。
正说着,一个随从从外面走了进来。
“少爷,都准备好了。”那随从岁数与郑榕相仿,身着厚实的棉袍,眼里透着机敏。
“还算麻利。”郑榕含笑点头,“怜珠,把我的布衣取来,再把信寄出去,郑安去门口等我,我一会就到。”
唤作郑安的随从道:“老爷交待,出远门要请有郎中照应,他正在门房候着呢。”
“郎中……行吧,有备无患。”
虽说病早就好得利索,但想到老爹谨慎的性子,还有七天前那次虽不算尽善尽美,但也超额达成预期的深谈,他便应允下来。
不消片刻,怜珠抱着两套厚实的棉布长袍返回,身后还跟了个侍女,端着正冒热气的药碗,味道不大好闻。
郑榕脸色顿时一苦。
有时谨慎也未必全是好事,比如这调养身子的苦药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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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到淳安,走水路逆流约两天路程。
江上的风颇有威力,越靠近浙西山区就越是如此,厚实的棉袍也吹得上下起伏。
郑榕却不怕冷,举目远眺,观赏两岸还笼罩着晨雾的景色。
伺候在侧的郑安苦着脸劝道:“少爷,江上风大,还是回去吧,别冻坏了身子。”
“风吹不坏人,反而开阔心胸。”郑榕满不在乎道,“你去看看吴先生起了没,到了之后租辆马车,别惊动官府。”
吴先生就是随行郎中,小有名气。
“……是,我这就去。”
郑安虽不情愿也只能照办,紧了紧衣服钻进船舱。
雾气随日出而渐渐散去,颇有“日轮擘水出,始觉江面宽”的意味,接着便是船家中气十足的呼喝声。
郑榕脸上多了些凝重。
此来淳安,一来是知道浙西山区适宜种桑养蚕,二来也是前世的习惯,办大事前总要亲临现场,确保心中有数。
淳安是个大县,地处水陆要津,设有港口巡检司,来往商人常在此落脚,但也谈不上多么繁华,比起钱塘仍是个小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