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岸、检查,流程走完,天刚大亮,郑榕一行已到了热闹的县城早市。
腊月是农闲,过几天便该是“照田蚕”的时间,届时乡野间将到处是火炬,既是祈愿丰收的仪式,也是农人为数不多的娱乐。
走在街上,吆喝声、讨价声、谈笑声不绝于耳,虽不比钱塘繁华,却也另有风味。
一年到头,辛劳的庄户人家也只有这个把月能稍稍喘口气,年景好的时候给家人置办个新衣,正月里见见荤腥,仅此而已。
久居钱塘的郎中不喜这里的气味,掩着口鼻跟在郑榕身后,不愿和人触碰,但这总归是市集,在所难免。
郑榕看在眼里,叫来郑安吩咐几声,对郎中说道:“先生旅途辛苦,请先和郑安去车行歇歇脚,我稍后就到。”
“多谢公子体谅。”郎中拱手道谢,拐进巷子前转身道,“也请公子切勿逗留过久,免得沾了病气。”说罢跟着郑安直奔车行。
医者之言不无道理,这年代不论卫生条件还是习惯,都与郑榕前世天壤之别,但他也不是娇贵的人,送走郎中进了集市唯一的绸缎庄,接着是米行,如此来来往往,走了几圈又停在一个卖杂货的老汉摊前。
“公子要买点什么?”老汉问,伸手指了指摊位上各色商品,多是孩童所用。
“来个长命锁,讨个吉利。”郑榕掏出一把铜钱递上去,“不用找了。”
“公子这是何意?”老汉有些吃惊。
“你老想必是本地人,我从外地来,想打听些事情。”郑榕说。
“小老儿祖辈在淳安务农,公子有事尽管问!”银钱开路,老汉很是爽快,还拉了个板凳出来。
“淳安生丝有名,我想了解一下。”郑榕掀袍落坐,微笑道。
“公子这是问对人了,小老儿种了一辈子桑,现在儿子也大了,这才做些小玩意赚点清闲钱。”老汉面露得色。
“你老有福!”郑榕恭维道。
老汉的皱纹都笑得舒展开来:“外地人不知道,淳安最好的便是这里的山,尤其是那东边的……”
此时郑安已等得望眼欲穿,全然不知自家少爷正和各色人等相谈甚欢。
杂货摊的老汉、买年货的夫妻、卖鱼虾的父子……比起布政司的案牍,乡人之口才是最鲜活的第一手讯息。
要论天时地利,端坐衙门的官吏无论如何比不上土里刨食的农户。
这是破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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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高悬,带来些许暖意。
兴致勃勃的郑榕在集市上四处打探,足足耽搁了一个时辰才乘着马车赶往城东二十几里靠近建德的龙山乡。
出城十余里,哭喊声由远而近。
郑榕掀帘一看,路边是辆散架板车,年轻妇人挺着孕妇倒在一旁,已然昏厥。
稳婆模样的老妇和一壮汉也浑身是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见有车来,那汉子顾不得许多,健步上前喊道:“请帮帮忙吧!”
车夫吓了一跳,猛拉缰绳才险之又险地将马车停住。
“你小子不要命了?!”
车夫抄起鞭子就要打,那汉子却也不闪不避,只一双眼睛直勾勾望向马车,眼里满是祈求之色。
眼看马鞭就要落下,车夫的腕子却被一只大手稳稳抓住,怎么用力都挥不下去。
“少爷没发话,谁让你打人了?”郑安冷着脸拉开车夫,看向那汉子,“怎么回事?”
七尺高的汉子,愁得险些掉泪,眼见有了指望,急声道:“婆娘难产,稳婆没了办法,这才急着去县里医馆,却翻了车,请贵人行行好帮帮小人吧!”说着猛地把头磕向地面,钢筋铁骨的身子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