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袁晓婷逐渐变形的脸,黄一峻绷不住笑了,“你这么信任我?平时对人都不设防的吗?”
“你你你别吓我了——”袁晓婷劳累加上恐惧,脸色一片惨白。
黄一峻不再和她开玩笑,打算今天先向周围熟人打听下他父亲的可能去向。
他印象中的父亲人际关系很简单。平时收工后他通常直接回家,偶尔会去和工友们找个地一起聊天喝酒,一众工友中和他关系最要好的是邻居家的马叔。这些熟人嘴里兴许会漏出些有用的线索。
黄一峻骑上摩托,带着袁晓婷去找老马。
今日下大雨,游客几乎绝迹,接不到活计的轿夫们三三两两在遮雨棚下休息着等雨停。
两个干瘦黝黑的汉子正在唠闲话,见到袁晓婷“咦——”地一声。
“哟,这不是昨天拿着照片到处找黄孝东的那个小姑娘嘛。”
“这是兄妹认亲了?”
两人昨天帮袁晓婷指路后,打了个十块钱的小赌。今天赶巧又见面了,连忙抓住机会确认谁是赢家。
“小姑娘,我们昨天打赌,赌你是不是黄孝东流落在外的野生闺女。”
袁晓婷脸色涨红,咬牙切齿地说,“不是。”
“哎呀,我就说嘛,老黄哪生的出这么水灵的闺女!”赌赢的男人得意大笑,“十块钱拿来,愿赌服输,麻溜的!”
输了钱的男人不甘心,盯着袁晓婷横看竖看,“你说这姑娘的耳朵不长得和黄孝东一模一样嘛,小姑娘和叔叔说实话啊,不要不好意思……”
“起开起开”,老马看不下去这两人不正经的混样,走过来把黄一峻和袁晓婷拉到一旁,“咋了?”
“马叔,你有我爸的消息么?”
“你爸不是五天前走了么,之后他就没来过。”
“他有提过要去哪里吗?”
“你爸离开那天晚上请我喝了顿酒,说有事要出趟远门。我问去哪儿他不肯说。”
“马叔,你觉得我爸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么?”
“这个嘛……一定要说的话,老黄最近是有点奇怪。他以前是那么个知足常乐的性子,最近酒喝多了开口钱闭口钱,不知咋掉钱眼里了,满脑子都是钱。”
“怎么,老黄失踪了?要不要报警?”老马原本就往外鼓的眼睛瞪起来愈加鼓得吓人。
“不用,不用”,黄一峻心虚地摇头,撒了个小谎,“我大概知道我爸在哪,能找着他。”
老马抽着烟,沉默了半晌,抬手按住黄一峻的肩膀,“你爸这些年是真他妈的不容易。生活真相很残酷,很多人都是憋着最后一口气在硬抗。我希望你有一天能……能……大着胆子面对。”
在马叔地方一无所获,调查又没了方向。袁晓婷忍不住问黄一峻:“我之前怕戳你痛处没好意思问,但还是得冒犯问一下,你母亲呢?或许她知道你爸在哪?”
黄一峻把玩着摩托头盔,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爸妈离婚很久了,久到……忘了多久了。离婚后她一次也没回来过。我爸除了逢年过节会去给外婆送些钱,和我妈家里的亲戚也基本断了联系。”
黄一峻转头问袁晓婷,
“你爸呢?我没听你提起过。”
袁晓婷面露忧伤,“我出生起就没见过我爸,但我见过很多他的照片,他是个很帅气、很优秀的警察。我妈只要一提到我爸就会情绪崩溃,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所以我也不敢多问。”
黄一峻把头盔递给袁晓婷,再次启动了摩托,“我外婆家离这不远,可以过去试试运气。如果还是找不到线索,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了。”
摩托车骑到一片广袤的农田,两人下了车步行。
到了地看到大门敞着,黄一峻外婆老眼昏花,躺在一把破旧的藤椅上,喃喃自语,“这活人的地盘鬼别来看了,没什么可看的,你走吧……”
黄一峻唤了外婆两声,她茫然地看着他像是全然不认识,嘴里一味念叨着,“你走吧,走吧……”
黄一峻正要转身离开,外婆突然伸出枯瘦的双臂,用力扯住他的胳膊。
“黄……孝东?女婿?你又来看老婆子我了?”
外婆发出“喝喝”混着痰艰难的呼吸声。
“孝东,等你见了我们家老头子,给他捎个话——所有报应都冲着我来!我这辈子没半点对不起他!放过孩子们吧——”
说话间,外婆突地从藤椅上蹦起,她双腿扎成马步,喉咙里发出阵阵干嚎声,双手在空中狂乱地挥动着。扭头再看到黄一峻时,她胡乱从地上抓起碎石子和脏土,边朝黄一峻脸上扔边破口大骂着“不孝子,三个兔崽子”,直把黄一峻逼退到门外。
屋内又仅剩她一个人时,外婆忽然捏着嗓子切换成一个尖细的嗓音,咿咿呀呀像在唱着摇篮曲,
“走,走啊……”
她跪坐在地上,头发跳散了,垂在额前。
她一边哼唱一边慢慢爬回藤椅里躺好,眼皮半合着,谁也不再搭理。
黄一峻转头找能说上话的人。
和外婆同住的大舅和舅母都去县里了。住隔壁的两个小舅杨续和杨力正巧扛着锄头走出来,两人商量着一会咋给大棚排水。
看见门口的黄一峻,两人神色有些不自然。
“你怎么来了?”
“我想找我妈问件事。”
“什么事?”杨力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慌乱地不停眨眼,“你问了黄孝东没有,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