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怀月心中却满怀感激,她不清楚车夫求助的细节,但却很清楚不是每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毫不犹豫地赶来帮忙。几次三番承徐鹏飞的人情,已远不是几句谢谢可以报答。
她正不知该说点什么,徐鹏飞却忽然打断了她。
“早前就警告过你,既然拿了木仓在手里,就不要心慈手软,面对险境,保护好自己才是第一要务,若你照了面就把那家伙一木仓撂倒,刚刚也不至于如此凶险。”这句话他大概憋很久了,说话时一直皱着眉。
张怀月闻言微微苦笑,事态不明的情况下,她确实缺乏见面就伤人害命的狠厉。只是,她前世不过一个在和平世界里安分守己了二十多年的普通人,要跨过杀人的心理关卡又岂会那么容易?
但接二连三遇险得经历,再加乱局即将来临得紧迫也确实逼得她不由反思了一下,或许以后行事真的要更加审慎一些才好。
心里这么想着,她嘴上却只是道:“我毕竟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才是我的工作。”
“既然这样,你就不该跑出来。”徐鹏飞却对她的优柔寡断不以为然,话说得并不客气,“在家当你的大小姐不好吗,外面的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张怀月沉默了一会,没有去解释自己与家族之间的那点爱恨情仇。
限于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女性的婚姻自主,思想独立还仅仅只是个文人骚客们在报纸上打嘴仗时的时髦话题。即便说出自己的苦衷,只怕在很多人眼里,也只会以为又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温室花朵的无病呻吟罢了。
于是,她最终只是淡淡地道,“我跑出来这么久,家里大概早就对外宣称我已经夭亡了吧,不然对家里姐妹的名声也不好。”
徐鹏飞眉心一跳,继而沉默了下来。
徐鹏飞没有安慰张怀月,非是冷血,只是如今这世道天灾人祸到处上演。他自小便在码头上讨生活,鬻儿卖女的事情实在见识了太多,已经少有什么事能叫他动容。而张怀月的家人至少也锦衣玉食地把她养到了这么大,比那些境遇更加凄凉的已是强出了许多。
之后两人便不再交谈,披着夜色一路无言地回到了车站路康直里。
在里份门前分别时,张怀月再次诚恳道谢,徐鹏飞却并不多言,摆了摆手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大步而去。
张怀月站在原地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没来由地升起了些许的疑思。
这位徐老大实在不像个单纯跑码头的江湖客,看似沉默寡言实则胆大心细,行事亦极有章法,甚至隐隐给人一种探不到底的莫测之感。如他这般的人才,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该埋没于人海中才是,却不知为何已年近而立,却仍只是个在码头上出卖苦力的小头佬。
思索了一阵,没得出什么头绪,张怀月摇摇头转身回家,将这些纷扰抛诸脑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无论对方有何不为人知的故事,只要对自己并无恶意,她又何必穷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