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嗨，已经人到中年了
星期天的中午，一家饭店里，十几位中年人在此聚会。一般在中午，饭店包间的生意都比较清淡，一些生意人会到饭店包间招待客人，并且不受干扰地谈谈生意经，偶尔也会有许多老年人来聚会，回忆往事，交流生活保健的心得，通常，饭店经理会对老年人们给出一个比较大的折扣的。
因此，今天包间里，来的都是中年人，有的还带着孩子，就比较引人注目了。来参加聚会的，都是胥莉娜在大学时期音乐系的同班同学。平时上班，难得的休息日，或许是觉得和自己孩子进行亲子活动的最好机会，因此有人就把自己的孩子也带来了。
孩子，是见面说话的最佳题材。
“啊，今天你把孩子也带来啦！早知道，我把我的孩子也带来了。”
“你的孩子几岁啦，哈哈哈，都长这么高了！”
“平时都是他奶奶带的，今天我休息，带出来，让老人家也休息休息。来，叫老师。”
“你的孩子多大啦？今天怎么没有带来啊？”
“十岁了，在读小学四年级。今天她爸爸带去看爷爷奶奶了。”
“你好呀，结婚早，孩子都读小学了。我家的才三岁，忙死了。不过，还好我妈妈在帮忙带着。”
“你才怀上？”
“这是第二胎。”
……
很快会发现，有孩子的同学都自然而然地挨着坐在一起。胥莉娜的左手边的一位是带了女儿来的，让孩子问了好之后，就让孩子和其他孩子去玩，自己也和其他人说起孩子的事情来了。胥莉娜的右手边坐着的两位，一位至今还没有结婚，已经对结婚失去了向往；另一位在为无法生育求医问药，烦恼不断。她们见面，互相之间就是问了在什么单位工作啊，家住在哪儿啊，有限的几句之后，也就无话可说了。
胥莉娜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脑子里却想起了同事冯文华、周寒冰两位老师曾经提出的问题：丁克的生活真的开心吗？没有孩子，一点也没有后悔过吗？
召集人开始说话了，十几位来人当中，大部分是女同学，只有少数几位是男同学。几年不见，同学们的变化还是不小的。虽然他们大多数仍然是在SH市各学校里做音乐老师，但是，有人已经去上海某艺术团体里做伴奏，有人去某影视集团做舞台监督了。
音乐人聚会，就是不同于平常的，连说话都是歌唱。当前什么歌曲流行，什么歌曲好听，说着说着，音乐就从他们嘴里飘扬出来了。筷子、盘子、杯子，也可以成为他们手中的乐器。一位男同学把杯子排成一排，给大家倒酒。不料，各个杯子里的酒有多有少。他用筷子酒敲打出乐曲来了。在那位舞台监督的指挥下，大家合唱了《我和我的祖国》、《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又有小组唱《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和《我爱你，中国》。
大家没有忘记让孩子来参与，一位幼儿园的女孩又唱又跳，一位也是幼儿园的男孩子，就只会直着嗓子背古诗词。
一位个子高高的男孩子，看起来很是文静，有人发现他还带来了一把小提琴。他的妈妈忙解释说，孩子是要在三点钟的时候，赶去一位私教家里学小提琴的，所以，才只好把他也带来了。孩子正在学习《小提琴基本教程》。一共分为五册，孩子才学到第四册，是为换把练习。在大家的鼓励之下，孩子认真地演奏了一首较高把位的练习曲。自然的获得了大家热烈的表扬。
由于没有准备乐器，那位去做舞台监督的男同学，就用孩子的练习小提琴，演奏了中国的《梁祝》片段和罗马尼亚的《云雀》，婉转悠扬的提琴声，让人陶醉。
今天的同学聚会，简直成了一场精彩的文艺汇演，同学情深，友谊绵长，餐桌上十分丰盛的饭菜酒水，倒是没有多少被人动过。服务员干脆打开了包间的门，吸引着大堂里的食客们停箸，服务员们驻足。后面又有演唱了《鸽子》、《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友谊地久天长》……
可是，女孩的歌舞，男孩的琴声，却令胥莉娜的思维波澜起伏。十几年了，丁克的生活真的开心吗？现在回想起来，肯定是应该否定的。丁克让自己孤独，游离于世界的边缘。萨摩耶犬的陪伴，更凸显自己的可悲。人和狗终非同类，狗只能作为人生活的补充。一个人居然排斥同类，而靠异类来提供安慰，岂不可笑之至？
她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地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做老师这么多年了，每次学生排队来去音乐室，她都像母鸡呵护小鸡一样关心每一个孩子的演唱；每次学生舞蹈队排练，她都像认真的体育教练员一样，矫正每一个人的动作；每次在学校门口执勤，早晨看见孩子们挥手向自己的父母告别，傍晚看着孩子们扑向自己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她都为自己的工作欣慰。
现在想来，她只是感到，孩子们来学校了，我要教育好他们，保护好他们，那都是老师的本职工作，是自己在履责尽责。
师生情果然可贵，而我现在特别需要的是亲情！她的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她感觉到了生命传承的悸动。我也是一个女人啊！我为什么偏偏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应该成为一个母亲！无论是伟大还是卑微，我也应该是一个母亲！
不料想到这里，胥莉娜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做母亲，自己本来就可以的，是自己贪图安逸，异想天开地决定结婚不生孩子的，能怪谁呀？是自己傻呗！
邻座的女同学把手里的杯子，举了过来，轻轻地问：“胥莉娜，你一个人在笑什么呀？……来，我们两个干一下！”
胥莉娜不好意思了，举起杯子，看看这位跟自己同龄，却到现在还单着的同学，说：“干，愿我们以后都能踏踏实实地生活下去！”
在下班的时候，胥莉娜老师才跨出红苹果中学的大门，手里的手机就响了。荧屏显示，是周赟的来电。只听见熟悉的声音问：“莉娜，看见我的车了吗？”
今天是星期一，胥莉娜老师倒是没有指望周赟会来接。因为，一般的周一，他都是比较忙的。
上了车，胥莉娜就问：“怎么，准备去哪儿吃晚饭啊？”
“先回家，然后再说。”周赟随意地回答。
以往都是先在外面吃好晚饭以后，再回家的，胥莉娜本想问一下原因，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多年来，她养成了相信自己丈夫的习惯了。
开门就屋，周赟去插上了一个插座，餐桌周围五彩霓虹小灯就开始了不停的闪烁。看清了餐桌上已经放好了几盒菜点，里面还有一只圆糕点盒，胥莉娜惊讶地问：“周赟，今天你怎么想起来浪漫了？”
“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噢，今天是十月二十八日。”胥莉娜计算着说。
“对呀，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周赟很是自傲地说。
“啊，你还记得！”胥莉娜忘情地抱住了周赟，深情地亲吻了一下，又像跳芭蕾舞《天鹅湖》一样，拉着他打转转，摆舞蹈动作。
停下来的时候，周赟不住夸张地拍着自己的心口。稍后才拿出了一束玫瑰花，递到胥莉娜的手中，蝴蝶结上有一张桃红的卡片：“十四朵红玫瑰，我们共同的骄傲！周赟和胥莉娜。”
“你这个大才子，还真会浪漫！”周赟和胥莉娜两个人结婚已经十四个年头了，风风雨雨的一起走来，仍然相爱如初，正如十四朵玫瑰的花语，真是他们两个人的骄傲啊！
周赟从圆糕点盒上拿起一张深红色的贺卡，打开了，递给胥莉娜。贺卡内页上有一首贺词，她就朗读起来：
《玫瑰花》
“玫瑰花，
“你是一种象征，
“无论何时，美都永远绽放；
“无论何处，爱都永恒芬芳。
“前进需要勇气信心，这时你就有热情和信仰；
“生活需要共同营造，那时你就是奉献和智慧。
“你巧妙地平衡调节，家就和谐融洽，
“幸福安康的时刻，你又让荣誉感满满。
“玫瑰花，
“你是对生活强者的奖赏。”
读完，胥莉娜有意在周赟的耳边拍着手，笑着说：“玫瑰花，是对生活强者的奖赏。”
周赟又笑着从圆糕点盒上拿过一本相册，摊放在餐桌上，胥莉娜也凑了过去，里面是一组彩色照片。结婚十四年，二十八张彩照，一年两张。两个人一张一张地翻看，里面全是满满的幸福回忆。周赟使坏，每一年里，一张是两个人标志性的合影，另一张却记录了妻子的滑稽模样。引得胥莉娜时时地想要揪周赟的耳朵，或者扭他的手臂。
周赟打开菜盒，是几款精致的菜点。他倒了两小杯红酒，两个人就一边吃，一边对酌，同时回忆以往的糗事。
是该切蛋糕的时候了，周赟松开圆糕点盒，里面是一只三寸的薄奶油蛋糕。只见上面插着两个小玩意。胥莉娜细看，才看清了是两个小小的银挂件，一龙一马。蛋糕上写着：“龙马精神”。
“怎么样，我龙你马，龙马精神。”周赟属龙，胥莉娜属马，真是很好的寓意。
周赟给胥莉娜戴上小银马，自己也戴上了小银龙。胥莉娜欣赏着，确实很不错。
一直以来，红苹果中学里都很重视开展各种学生兴趣小组活动，音乐组就只得组织了业余合唱队和业余舞蹈队。胥莉娜老师是的音乐老师，又喜欢跳舞，因此业余舞蹈队就由她一个人负责指导了。舞蹈队有近三十位学生队员，个个生性活泼，舞蹈基础却很差。胥莉娜老师在上学生音乐课之余，要想办法编写舞蹈队的训练计划，并且还要亲自实施，这是额外的负担呀！不久，她就觉得十分够呛了。
有几回，她向教导主任刘浩老师抱怨过，说自己的负担太重。也曾找到机会，旁敲侧击地对校长郑涛老师说，指导舞蹈队的任务太繁重了，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怕舞蹈队是很难出得了好节目的。希望学校能安排人来，和自己搭伴工作。
当然，她也知道，学校是根本无法安排有能耐的人来的。她之所以这样说，其实是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以后，舞蹈队出不了成绩，甚至不了了之，自己可以推卸责任。
余佳颖老师到红苹果中学来工作来了，又是自己外面学习舞蹈的队友。于是，胥莉娜老师就连忙征求了她的意见，又去请示了校长郑涛老师。郑涛老师也十分赞赏，说：“一位数学老师，一专多能，发挥多方面的才能，太好了。”
于是，余佳颖老师也作为学校学生舞蹈队的指导教师了。
今天，是胥莉娜老师和余佳颖老师两个人第一次一起组织学生舞蹈队活动。果然气象为之一新。
胥莉娜老师觉得自己给余佳颖老师增加了工作量，十分过意不去，就提出请客吃饭，表示自己的歉意和感谢。
活动结束之后，两个人就商量着去一处大型商业广场，那里楼上有一家网评很好的饭店，想去尝尝里面的特色菜。果然名声在外，不少食客坐在饭店门外的凳子上，等待叫号，有限的几个凳子都有先来者坐了。胥莉娜老师和余佳颖老师两个人只好站着等候。
“余佳颖老师，学生们都很欢迎你，有的叫你颖姐。”胥莉娜老师想起今天的排练。
“我才脱下学生装几天啊。”余佳颖老师的语气有年轻人的自信。
“你们年轻人很令人羡慕。”学生称呼自己是很顺口的“老师”。这一刻，胥莉娜老师突然感觉到，与余佳颖老师站在一起，自己已经显老了。她不觉感叹道：“嗨，我已经人到中年了，老了！”
“胥莉娜老师，你人还没有老，怎么就卖起老来了。”在余佳颖老师的思想里，现在那里是说老的年龄呀。
“我们两个相差的，可不止一个初中生的年纪吧。”有比较的对象在跟前，胥莉娜老师的想法和活力充沛的余佳颖老师是稍稍不同的。
自然地，舞蹈队是说话的主题，胥莉娜老师又把自己拟定的训练计划，和余佳颖老师推敲了一下。学生舞蹈队是每周训练一次，希望经过有限的几次训练，在学期结束之前，舞蹈队能有明显的提高。
终于，轮到胥莉娜老师和余佳颖老师两个了，服务员带领着去饭店里一处圆桌坐下。很快点的几款菜点就上桌了。两个人就品尝起饭店的特色菜点，色香味令人十分满意。
胥莉娜老师放下筷子，问：“余佳颖老师，不介意我问一下，你谈对象了吗？。”
“没有。”余佳颖老师嫣然一笑，也放下了筷子。
“你这么优秀，追求者一定不会少吧？”胥莉娜老师很诧异。在青年人扎堆的大学里，恋爱是很正常的事情。才貌双全、性格开朗的人，很少没有追求者的。
“大三的时候，男朋友不辞而别，跟与他同时毕业的女孩子一起去留学了。”说这话的时候，余佳颖老师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也十分坦诚，虽然心里泛起了一丝的苦涩。
“渣男太多了。”胥莉娜老师理解了，并且立即联想到自己的闺蜜嗲妹妹的遭遇，说：“我的一位闺蜜，最近就遭遇到被渣男遗弃的烦恼了。”语气中透出了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