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又没有出嫁,回来就回来呗
午餐后,胥莉娜回到办公室休息。才坐下,她就习惯性地拿起了手机。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早晨遇见的阳媛媛。十几年不见了,这些年里,她怎么就生了个儿子了?她什么时候不丁克了?现在,她在做什么工作啊?一个个的疑问,她很想知道。可能现在这个时间里,阳媛媛也在休息吧,于是,胥莉娜就拨通了阳媛媛的电话。
“喂,哪一位?”电话那一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胥莉娜一惊,是拨错了手机号?她心里忐忑地问:“是阳媛媛吗?我是胥莉娜。”
“啊,是胥莉娜。”阳媛媛十分惊喜,却是压低声音地说:“请等一下。”
胥莉娜等着,心里猜想着,对方可能在忙着什么。
“胥莉娜,你还在学校里?”阳媛媛问。
“是呀。”胥莉娜能觉察到对方是换了打电话的环境,现在那一头十分幽静。她首先就好奇地发问:“阳媛媛,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我还在法院啊。你不记得了?”阳媛媛说。
“哦,那你具体在做些什么呢?”阳媛媛去区中级法院工作,胥莉娜是知道的。
“以前是书记员,现在是助理审判员。”
“喔哟,怪不得,你一幅公事公办的口气。”胥莉娜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心里的困惑:“你现在是休息的时间吗?”
“也是,也不是。”阳媛媛说:“我们正在研究一份卷宗。”
“噢,对不起,我是在休息时间,以为你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事的。打扰了,那我把电话挂了,以后再聊吧。”胥莉娜意识到自己打扰了对方。她原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像自己一样的有劳有逸呐。
“也好。”阳媛媛说:“哪一天有空,我们聚一聚。嗯——这样吧,有空,我约你。”
“好呀。那,再见!”胥莉娜十分歉意地说。
“再见!”阳媛媛挂断了电话。
挂断了电话,胥莉娜心里想:这个洋囡囡现在是法官了。
周末,学校里教工大会之后,胥莉娜看见手机上有周赟新发的微信,说晚上要在出版社里加班,会迟一些到家。想到了应该要为自己去买一点洗面乳,面膜之类的日常用品,她就决定乘公交回家。到了离家不远的一处商业闹市,她就下了车,去一家熟悉的综合商场,在里面逗留了一会,买到了自己所要的东西。
太阳还在高高的天空上,饶有趣味地俯瞰着大地,形形色色的万物正在上演着每天不同内容的连续剧。高楼参差林立,汽车在绿廊里穿行,人们在街道上行走。应该是还没有到人们集中下班的高潮时候,街道上的人并不多,有人悠闲漫步,有人行色匆匆。
走出了综合商店之后,胥莉娜肩挎着那个小背包,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的商店、行车和人群。迹象表明,她像老马识途一样,准备边逛逛,边看看,步行几条街,走去苏州河边,再沿着河边马路走上一段路,去一家时常光顾的餐馆,吃了晚饭以后再回家。
胥莉娜走到一个街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了她的眼帘,那不是楼广丽嘛,她正走出一家商店里走出来,在人行道上茫然地站了一会,才沿着街道慢慢地走远了。
看不见楼广丽的身影之后,胥莉娜才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看那家商店,只见招牌上面写着“好姻缘婚姻介绍所”。还天光大亮呐,店招却已经霓虹闪烁了。
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有自己急需要解决的事情的。眼前,楼广丽的最最重要、最最紧迫需要解决的事情是,赶紧使得自己脱单。
还有一个月,她就是三十七岁了。早上,别人是在孩子背诵古诗词,或者背英语单词声中,心情舒畅地开车送去学校。而她却凄凉地关上冷冷清清的家门,听着晨曲:“妈妈,快一点呀,电梯要关门了。”“哦,宝贝,妈妈就来了。”无奈地挤进电梯。
虽然,对外人总是云淡风轻地说宁缺勿滥,一个人过非常快乐。但是,实际上,她迫切地希望解决自己的脱单难题。
像写硕士论文一样,楼广丽分析了多种可能性,不想一条道走到黑了。这几天,她决定再找一家婚姻介绍所试一试。经过分析比较,她联系了这家“好姻缘婚姻介绍所”的婚介顾问。
“我,今年三十六岁,身高一米六四,硕士,工作稳定,收入不菲,有车代步,父母不需要我负担。”楼广丽向婚介顾问递上资料,同时自我介绍说:“现在都是讲究门当户对的。我对男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是本人高富帅,未婚的,学历相当,有上进心,脾气和善,情商高一点,家里有房有车,不负担老人。都是一些起码的条件。不过差一点的我也是能接受的。”
“差一点,什么意思?”婚介顾问十分疑惑。
“比如,学历本科,年龄大一点的,或者小一点也是可以的,年薪少一些,只要没有负债也行。”楼广丽说。
“我可以直接地告诉你。你认为差一点的那些男生,是不会找你的。”婚介顾问的说话似乎很不近人情。
“怎么会呢?”楼广丽很是怀疑对方的职业操守。
“首先,这样的单身男生,很少有可能存在。”婚介顾问的回答还是很直截了当:“即使有这样的男生存在,他们也完全可以找比你小五岁的女孩子,而不会找你的。那些比你小五岁的女孩子,一样可以有你这样的条件的。你跟她们比较,没有一点的优势。”
几乎像霜打蔫了茄子,楼广丽垂下了头。她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也被这样的男孩子追求过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弱弱地问:“或许会有人跟我一样,没有遇到合适的,单下来的呢?”
“我告诉你,你设定的条件的男人,是很少会等到四十岁,来让你捡漏的。”婚介顾问又一次说话不留余地,还反问道:“会有那样的人吗?年轻的时候都不肯将究,为什么会遇到三十六岁的你,就肯将究了?”
楼广丽愣愣地望着婚介顾问,沉默了。
“你需要正确地定位好。”婚介顾问身体前倾,善意地提醒道,并且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如果你想要赶快结婚,并且在四十岁之前生孩子的话,那么你就不能太挑,经济条件也不能求全了。如果你认为经济条件绝不能降低,那么你就只有去找二婚的了。”说到这里,她看看自己的服务对象,然后,坐直了自己的身体,说:“如果你坚持不肯降低自己的所有条件,那么你就只好去随缘吧——有缘分的话,我祝你幸福;没有缘分的话,我建议你,还是为自己以后的养老生活,早做一些打算吧!”
眼前的红灯变成绿灯了,胥莉娜立刻想起了要过马路去。又走过一个十字路口,转弯就走到了苏州河边的马路上。她走到靠河岸那一边的人行道,慢悠悠地边看边走,要去一家时常光顾的餐馆,舒适地吃一顿晚饭,然后再回家去。
苏州河畔的绿化很好,一个人在家,外出吃晚餐的时候,她总喜欢沿着绿化人行道走。绿化人行道起伏曲折,有绿树红花陪伴,像极了公园里的绿荫路,在闹市中心,能散步在这样的路上,心情是十分惬意的。
苏州河夹在两岸石砌河壁之间,河水以不易觉察的速度静静地流淌,粼粼的波光显得冷寂。有些遗憾是,宽宽的苏州河河面上没有一条船,因此,河道里缺乏生气。
现在已经是下班的高潮时分了,身边的马路上汽车川流不息,行人熙熙攘攘。可是,吃晚饭的时间可能还早,餐馆里客人并不多。
胥莉娜就想去最里面安静的角落找一个座位。在走过一只小圆桌的时候,猛然间,感觉到圆桌旁坐着的客人好像身形熟悉,不禁就回头看了一看。
“哎,嗲妹妹,你怎么在这儿?”胥莉娜随口叫道。
嗲妹妹的面前放着一杯热咖啡,转过脸来,看向问话的人,说:“莉娜。”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胥莉娜看看环境,问。
“你的老公呢?”嗲妹妹却反问。
“他今天加班。”
“你坐那儿吧。”嗲妹妹看着站着的胥莉娜,努了努嘴说。
胥莉娜坐下后,说:“你的事情,最近怎么样了?”
嗲妹妹还没有开口,服务员就过来了。胥莉娜没等服务员问话,就说:“也请给我来一杯热咖啡吧。”
服务员转身离开了,嗲妹妹说:“去过法院了,离婚判决已经下来了,可是那个花心的家伙还要上诉,他对财产的分割不满意。”嗲妹妹一脸的凝重。
服务员很快送来了热咖啡。
“他还要上诉?难道,女人对家庭的付出,不应该得到补偿吗?”胥莉娜十分鄙视那些不尊重女人的人。
“他那种男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嗲妹妹说。
要说忘记,有时候并不容易。越是想忘记的事情,却越是会耿耿于怀。看起来,嗲妹妹还在为这段婚姻耿耿于怀,嘴里絮絮叨叨,说的都是零零散散的过往。
她去公司的时候,那个花花公子还在外面放荡,不务正业。一天,他十分偶然地遇见了漂亮的嗲妹妹,于是就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他的老爸对此不能容忍,对他说要是想谈恋爱,就好好地回公司上班工作,和正式人家结婚。要是只想在公司里胡搞,那是绝对不允许的。就这样,在不要小孩子的条件下,和嗲妹妹两个人结了婚。
这之后,他倒是踏实了好几年。也就在这几年里,他的爸爸让他担任了常务副总经理,自己还挂着总经理的头衔,董事长还是花花公子的妈妈。这样,公司里的日常事务都交给花花公子处理了,而两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则退居幕后了。
“后来,我意外怀孕了。”嗲妹妹说:“公司里的女青年多,嘴也快,不知怎么的,事情传到副董事长耳朵里去了。副董事长就是花花公子的妈妈。她找到我,要我把孩子生下来。当时,我就答应了。”
“嗯,你没有跟花花公子预先说一下,就答应了?”胥莉娜发出了疑问。
“是呀,就因为没有预先跟他商量,他知道了,像是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坚决不同意把孩子生下来。”嗲妹妹说:“后来,他爸爸妈妈再怎么说,也没有用。”
“他怎么是这样的犟脾气呀?”
“打胎之后,他要我回家去调养身体。以后就要我不要去公司上班了。说会惹麻烦。”
“噢,惹麻烦?还有这样的说法?”
“这样我就做了全职太太。”
“嗯。”
“我先后有过两次意外怀孕。”嗲妹妹伤感地说:“他都说要丁克,还没有玩够呐。结果就都没有要。最近这两年,他突然地变了,说想要孩子了,可是偏偏我的肚子不争气,就是怀不上孕。医生说,这是以前多次流产的后遗症。”
“他也有责任,你不要太自责了!”胥莉娜尽量找理由安慰她。
“他可不跟你讲这些了。”嗲妹妹擦擦自己的眼泪,说:“他说:我是他最贬值的投资。他付出了无数的金钱和十几年的时光,却一无所得,亏到地了。现在,我必须要立刻止损。”
“这是什么混账的话!”这时候,胥莉娜也只有这样一句话,可以表示自己心中无比的气愤。
“他说,他是做生意的,当然要讲回报的。”嗲妹妹已经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这是什么话?感情的事,怎么可以当成生意来谈呢?”胥莉娜几乎是叫了起来。
周围用餐的客人已经不少了,都朝嗲妹妹她们这边投来猎奇的目光。服务员也连忙小跑着过来。低声地问:“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嘛?”
嗲妹妹还在擦着面颊上的泪水,胥莉娜注意到了周围用餐客人的反应,连忙对服务员说:“对不起,对不起!请你方便拿块热毛巾来吗?”
“好的。”服务员转身去取来了两块热毛巾,放在两个人的面前,问:“还有别的需要吗?现在点餐吗?”
“对不起,我们点餐吧。”胥莉娜十分歉意地说。
看着服务员一道一道的送来菜点,嗲妹妹的情绪也平和了不少。胥莉娜劝导着嗲妹妹开始进餐。
不过,放下筷子,嗲妹妹又有愁绪涌上心头,说:“他今年四十八岁,马上就可以找二十几岁的结婚生子。我呢?”她又流出了眼泪。
胥莉娜忙递上纸巾,说:“轻一点,也想开一点。”
“我能想得开吗?”嗲妹妹几乎是一声爆发。又吸引了周围不少不快的眼光。
胥莉娜连忙站到嗲妹妹的身旁,遮住别人的视线,双手轻抚摸着她的双肩,俯身说:“想开一点,想开一点。”
“我曾经很满意自己的生活。我认为我完全是在按照自己的心愿生活,我做到了最好的自己。”嗲妹妹十分悔恨地惨笑着说:“现在,哼哼哼,离婚了。我真是要好到天上去了,好到天上除了二氧化碳,一无所有!”眼眶里又噙满了泪水。
服务员又连忙走过来了,胥莉娜又连忙打招呼:“对不起,我的朋友遇到了一些感情问题。”
这时,餐厅的大堂经理也来了,随着来的两位服务员移来一块四折叠的屏风,围在餐桌一边。另外有服务员换来了干净的热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