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王高德听言许久,此刻挺身道:“我以血证;此话可作真!前番是本官一时糊涂,未曾调查清楚,又发了糊涂命令。今次再审,定当仔细。若有冤屈,必然还你清明!”李馨闻言,这才放下刀来道:“若真如此,那还消是我冲动过头!”王高德见他平复,说道:“你家有冤,我可还清明。只是事后你要认罪伏法!”李馨不是愚笨不知法理之人,深知持刀咆哮公堂是何罪过。冷声道:“案件审清之后,我自当认罪!”王高德道:“好!既如此,现下即升堂审案!”说罢急命衙役们将那伤者送往后堂大夫医治,又命女差前去二尺巷将李氏尸身带回。
这厢整治三班衙役排班肃列,两边站定。张欣与幽昱在一旁观看。李馨为原告,跪于大堂之上。知县王高德出内阁,转屏风入座。惊堂落木,怒道“升堂!”话音刚落,三班衙役捧喊“威武!”王高德道:“师爷作录,传仵作候命!”衙役领命,前去找寻来仵作一名,乃是当地有名有姓之人。仵作姓韩,名直正。你看他甚么模样?穿一领白莲素净袍,腰系条清白绵细带。头挽发髻插玉簪,脚下白底黑布鞋。双眼有神,耳大招风。鹰钩鼻,厚唇嘴。走路带风,真好精神!手中执着一个布包,里面尽是些开膛验尸之器。跪拜向上道:“参见大人!”王高德道:“免跪,且于堂上候命。”韩直正躬身行礼道:“小人遵命。”
韩直正在旁候命,王高德又道:“将李氏尸身抬将上来。”不消会子,女差便将李氏抬上堂来,以用草席卷着。打开草席观瞧,确是李氏。王高德道:“仵作验来!”韩直正躬身行礼道声遵命,即移步李氏尸身旁。仔细勘验伤口,回复道:“李氏生前曾遭殴打,浑身各处均有伤痕。勘其死因确系是悬梁自缢无疑。”王高德闻言点点头,又道:“具体事宜,勘验如何?”韩直正道:“回大人;男女有别。以下之事,须请我胞妹再验。”王高德道:“令妹现在何处?”韩直正道:“随小人一同前来,现正在堂外候命。”王高德道:“传唤进来。”
衙役堂前传唤,由打堂外进来一女子。你看她怎生打扮?身穿白兰青莲裙,腰系青冥骰纱带。耳坠银环满圆月,足蹬藕花白莲鞋。眉目虽浅,却有风韵。与知县行了跪拜之礼,韩直正介绍道:“这是胞妹韩怡华。”王高德道:“此处不便,可至偏厅勘验!”韩怡华领命,将尸体带入偏厅查看。约莫三刻才出,向上道:“回大人,李氏确被强奸无疑。只消将陈三儿传来对看,便知分晓。”王高德道:“左班听令,速速前去传唤陈三来此,不得延误!”
衙役们领命出外传唤陈三儿,两刻便回。向上复命道:“回大人,下官领命前去传唤陈三。在其家中未曾得见,听家丁说话,是去到醉仙楼吃饭。下官去到醉仙楼看时,那陈三已猝死了!”堂上所站之人闻言无不大惊,王高德道:“这是怎生回事?”说罢,看向一旁跪着的李馨。李馨知其意,叩头道:“小人不知,陈三之死并非小人所为。”话音未落,衙役接话道:“确实与李馨无关。”王高德道:“怎生回事?速速与我言明!”衙役道:“陈三儿是今日在醉仙楼吃饭,吃鱼时不慎被鱼刺卡死!”王高德疑道:“被鱼刺卡死,此话可当真?”衙役道:“确是真的,下官不敢言谎。到时陈三桌上散落竹筷还夹着鱼肉哩!现已将尸体带到,请大人过目。”说罢便招呼人将尸体抬了上来。王高德离案下得堂来,仔细观瞧,见果如是陈三不假!你道如何?
是那陈三儿以脱罪名,心中得意,便到醉仙楼吃酒。正吃喝高兴,忽的就想吃鱼,便叫了道西湖醋鱼吃吃。不料想一时出神,被鱼刺卡死!王高德见状,赶忙命仵作韩直正勘验。韩直正领命,仔细勘验。破开喉咙才见清明,向上回禀道:“回大人;确是被鱼刺封卡喉咙致死!”王高德听罢叹息连连,说道:“似这等无良之人,这般死法真个便宜他!”想起陈初,又道:“速将陈初带到!”衙役们领命去将陈初提来。那陈初已知天命,面容呆滞,双目无神。王高德道:“官差陈初,勾结陈三伤生害命!锁拿李馨入狱,滥用私刑,知法犯法。除去官服,打入南监,三日后午门斩首!”陈初听罢,昏死过去。衙役们将其拖出大堂,关在南监也锁于尿桶旁。那些罪者平日不少遭他喝斥,如今得了机会,不免报仇。这厢陈初如何受罪遭害不提。
王高德转身看李馨一脸茫然,复又道:“陈初判决斩刑,于你是个解说。陈三已死,也算于你母亲伸冤。我立即张贴告示,以证你母亲清白,并敕贞节牌坊一座!”李馨闻言,知此是最好结果,跪拜叩头谢恩。王高德说到做到,当下即命师爷拟一则告示,张贴栏处。
告示写;
审查李氏之案,已清各种原由。李馨之母李氏,因遭迫害,致使含恨而终。陈初与陈三勾结,伤天害理,谋杀人命。陈初滥用私刑,拟判斩刑。陈三目无法度,本亦斩刑。上天有知,降劫致死!今真相大白于天下,还李氏之清名。并敕贞节牌坊一座,以安在天亡灵。其子李馨,为母伸冤,孝心可鉴,勇气可嘉。但持刀咆哮公堂之举,实是不妥。罚于汤山开采山石半月,以儆效尤。望以为戒!
诗曰:
为人处事须为善,作恶多端总能知。
天理循环报应在,唯公道义世才安。
布告张贴,李氏清白贤明尽人皆知。李馨将母亲好生安葬,知县王高德许其守灵百日后,方应役开采山石。张欣心中有愧,携幽昱一同前往坟地看望。李馨见张欣到来,不嗔不气。坟前花草,一应俱全,皆是李氏喜爱之景。忽起风,吹得花草凋谢。但见那;风来花满地,树颤草凋零。夕阳隐山旷,赤霞映满空。百鸟哀鸣过,云展云帆舒。星稀月萧瑟,不觉天晚明。
李馨望天空半晌,问张欣道:“可有四文钱么?”张欣知命理,早已备好。由打袖口掏出来,伸手道:“欠你的,且收好勿怪。”李馨看看他手中铜板,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五十两纹银,递过去道:“分毫未动,现今还你。”张欣前因后果俱知,不再推让,直接收下。李馨见他收下,转身将四文钱放置墓碑前。又拿出所买的鱼,泣道:“母亲至死也不曾吃得这鱼,今日孩儿与你买来了,是最大的!母亲若有灵应,当知孩儿心意!”说罢又叩了三个响头。
张欣见状难安,问幽昱道:“似这般死的,阎王那边可将魂儿要来么?”幽昱道:“肉身已下葬,开棺为天地间大忌。灵魂无处安身,拘来也无甚用。”张欣道:“那我便教那阎君留心,早些让李氏转世投胎!”幽昱道:“我知你内心难安,此也无用。”张欣疑道:“怎的无用?”幽昱道:“李氏悬梁自尽,属横死。灵魂不入地府,不进鬼门。”张欣道:“我以转生之法托她而去也不成么?”幽昱道:“强碍天地秩序万万不可,只消顺其自然便好。”张欣思想觉有理,也不再说甚么,只呆看着。
又过会,二人显本相。与时霞光万丈,瑞彩千条。这厢纵起祥云,转回天宫。飞云速快,不消片刻就到。来在南天门前,还未下地,便听门前人声鼎沸,吵嚷不休。两人按落云头,仔细观瞧。这一看不要紧;那南天门前鸡飞狗跳,群魔乱舞。真个是乱乱哄哄,浑浑噩噩!
毕竟不知南天门前发生何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