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3日上午10点13分回龙镇派出所接到报案,有人死在了连灞村废弃的水塘里。
死者是赵氏双胞胎之一,也就是赵平原和赵高原其中一个。
回龙镇派出所民警裘海明和吕南乔赶到了现场,并通知了县公安局的法医。
到达时现场围满了人,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盖了块白布。村里的干部们也都汇集在水塘边。两位民警掀开白布看了一眼。
“谁发现的?”裘海明问身边的村支书。在这里干了几年时间,民警们基本上都认识每个村的干部和一些重点人物,例如这对极为显眼的穿成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50岁左右的村支书赵自凯马上拉过来身边一个村民,“玉书,你来给警察同志说说当时的情形。”
“我发现的……”叫玉书的村民紧张地说,“这水塘都快干了,早就废了,离村子又远,一般没人靠近,我在山上的茶地干活,听见有狗在一直叫……哎呀,叫得我心烦,一般狗也不会一直叫你知道吧,我寻思到底怎么回事,就往声音那边望过去,看见两条狗对着水塘叫个不停,再仔细一看,水塘里似乎有个人!”
叫“玉书”的村民回忆起来还是余惊未了的样子,继续说道:“这水塘虽说快干了,但还是有个半米深的积水,一个人就这样头朝下的横在水塘里,我知道出大事了,赶快边打电话给赵书记,边跑到了水塘。”
赵支书接过话:“我马上就把身边的人一起叫过去了,玉书在塘边没敢动那人,我们来了之后,才一起把人抬出来的。”
“所以你们认出这是谁了吗?刚才报案的时候说是赵家双胞胎之一,这是双胞胎的哪一个,你们能认出来吗?”裘海明问,尸体有些许肿胀,毫无血色,不是熟悉的人不好分辨出来,但尸体面目整体没有变形,所以村民们辨认出了是双胞胎兄弟之一。
“是平原。”人群里有人回答。
“对对,应该是平原。”有人附和着。
“为什么说是赵平原?”吕南乔问周围叽里呱啦的群众,“你们都别说了,叫一个人出来说!”
“我来说我来说!你们别嚷!”村书记赵自凯对着人群吼了一声。
“是这样的,前天不是高家老太爷大寿吗?高原的女朋友也来了,他一直有个女人的,平时在外面打工,每几个月来看他一次。吃了寿宴后的第二天,就是昨天,高原和他女朋友就去县城了。这高原不是身体不好又残疾吗,说是带高原去买点药,看看病,检查一下,顺便在县城呆一两天玩玩儿。你们也知道的,人家难得来一次,两人总要过一下二人世界,总不能老是和他哥一起住嘛,不方便。”
“所以赵高原和他女朋友还在县城?你们通知他没有?”裘海明问村支书赵自凯。
“通知了,通知了,第一时间就给高原打电话了。他们马上赶回来。可能快到了吧,他们说打个车回来。”
“所以昨天一天赵平原自己在家里?”
“高原和他女朋友昨天上午10点过就去县城了,在路边坐中巴车去的。他们走后平原出来看过一下他的地,溜达了一圈儿,然后骑摩托车跑去镇上买了2瓶白干和一些下酒的肉菜。”赵自凯介绍道。这应该是警察来之前,他从村民们口中搜集来的信息。
“有人和赵平原说过话吗?有异常的地方吗?”吕南乔往人群中喊话。
“我我我!”有个大娘积极响应起来。
“那你来说。”吕南乔招手让大娘上前来。
“我昨天中午碰见平原了,我招呼他,他不理人,我就偏揶揄了他几句。”大娘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说你弟跟着女朋友去县城玩儿了,你这当大哥的还在打光棍,操蛋。他说我是长舌妇,这村里的人都操蛋,他弟和女朋友去县城看房子了,以后搬去县城住,不和我们来往。我说,人家买房子关你什么事,你以后就自己住这破屋,让你显摆!你弟有软饭吃,你可没。他骂了我两句,骑摩托车走了。”
“你觉得他有异常的地方吗?”吕南乔问。
“没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不过说到他弟要去县城买房子,还是有点嘚瑟。哎哟,人家女朋友买房子是让小两口住的,看平原的样子,他还想跟着人家去住呢。”
“警察同志,这两兄弟在村里口碑不好。”村书记赵自凯趁赵高原还没到,把裘海明拉道一边赶紧向他介绍双胞胎兄弟的情况。
“怎么说?”
“这两兄弟好吃懒做,不好好种地,也不出去打工,尽守着每个月的低保和高原的残疾救济金过,还爱占便宜,哪家办酒席他们都要去蹭吃蹭喝,人家办几天,他们就吃几天,不给礼金,也不害臊。平时还爱喝酒,不怎么和村里的人来往,就两兄弟对饮。这几年我们村儿开始种茶,经济效益特别好,大家都干得热火朝天的,一年能赚不少钱。他们也不跟着干,白瞎劳动力!不过话说回来,村里没人愿意理他们,他们就是个麻烦。高原的病反反复复,有时候病恹恹几天,走路都困难,好了又开始喝酒。”
“那他怎么会有女朋友,和这女人怎么认识的?这女人是本地人吗?”裘海明问。
“具体不清楚,他们两兄弟很少和村民们来往,有人问过,大概说过几句,这女的是外省人,和高原快有10多年时间了吧,这女的平时在外面打工,每几个月来看高原,给他带钱和带东西。平时也会给高原一些钱。至于为什么会喜欢高原,没人知道。平原和高原长得一模一样,要喜欢也喜欢那个正常的吧,偏偏喜欢残疾有病的那个。”赵书记说。
“他的腿是先天残疾还是后来残的?什么时候残的?”
“我们讨论过啦!”在一旁尖着耳朵听的大妈插进话来,“警察同志你是不是想问高原的腿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女的残的,所以女的就以身相许了?不是,高原残了几年后,才认识这女人的!高原的腿好像是骑摩托车摔残的。”
“村民们猜这女的可能有老公,一妻二夫,有机会就来看看高原,平时还是和自己丈夫一起生活。不然怎么这么多年也不结婚。他们俩在一起起码有10年,岁数都这么大了,当个老伴也行啊,这两兄弟一辈子都想把光棍的名号去掉,肯定是女的不愿意结婚。”
“说不定这次就准备结婚了呢,不是要去县城买房子了吗?女的也想定下来了吧!”大妈插嘴道。
这时法医把两位警察喊道了一旁,小声说:“初步检查,只有一些皮外伤,应该是落水的时候擦伤的,鼻腔口腔都有水藻,口腔里还有呕吐的残留物,初步检查符合溺水死亡的特征。死前应该喝了不少酒,等你们勘察完成和等家属意见看有没有必要尸检。”
吕南乔扬起手里的证物袋,里面装了一个空白干酒瓶。这是他在现场搜集的,酒瓶就在水塘边,很新。他对现场也拍照取证,在水塘的一块大缺口边,有人滑落下去的痕迹。
“他肯定是喝醉了跑出来掉进塘里,太醉了爬不起来,溺死了!”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对平原的死因下着判断。
确实从现场来看,是这样一个情况。
“诶,高原回来了!”村民们叫道。
只见赵高原和他女朋友慌张地下了出租车,失魂落魄地往人群冲过来。
“哥!”赵高原拨开人群,掀开白布,看到赵平原的尸体,崩溃大喊,跟在他身后的女人跑过来看见赵平原的死状,不禁捂住嘴巴,吓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我哥怎么死了!”赵高原对着人群咆哮。
“半夜喝醉掉到水塘里淹死了!”村民们七嘴八舌回应起来,看来大家都一致认同这个死因。
“滚你妈的,放屁!我哥喝醉了跑到水塘边儿干什么?”
“高原,你家就住在水塘边,你哥喝醉了跑出来,掉进去了呗。”
“就是,就是。”村民们你一言我一句地答着。
“你们放屁!我哥一定是被你们这些狗杂种弄死的!”赵高原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口不择言,对着人群乱骂。
“高原,你这话可就过分了!”村支书赵自凯站出来发话,“你和大伙儿平时不对付是确有其事,但谁要把你哥弄死,没到这个地步吧,你说谁和你有深仇大恨?你可别乱泼脏水,坏了整个村的名声!”
碍于村支书的面子,赵高原没有继续语言攻击村民,转而反复念:“我哥太惨了,我才走一天,他就发生这种事!”
他满面悲痛,吼得声嘶力竭,身体止不住的抖动,整个人仿佛被撕裂,他跪在地上,一会儿伏在他哥的尸体上,一会儿又对着人群和天空怒吼。旁边平时看不起他,经常说风凉话的农妇,看见这情景,也抹了眼泪。
“唉,高原,你的心情我们十分理解,但是啥事儿都得照事实依据说话,可不能血口喷人。你哥死了,我们知道你经济困难,村委会会协助你办丧事,能帮的地方一定会帮。”村支书赵自凯苦口婆心地对赵高原说。
赵高原不接村支书的话,转而指责起自己女朋友:“你这臭婆娘,说什么要去县城买房子,买你妈了个逼,我哥就是被你给害死的,要是我不走,他就不会出事!”
女人吓得不说话,完全失魂了的样子,还在浑身发抖,看来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
赵高原不能自己,仰面躺在地上失声痛哭,又在地上打滚,胡乱咒骂每个人,村民们七嘴八舌地,有安慰他的,有说他血口喷人的,有劝说他的,场面有点失序。
介于赵高原开始无差别攻击每个人是害死他哥的元凶,警察裘海明疏散人群,让村支书带离赵高原。由吕南乔和法医运送赵平原尸体回公安局等待尸检,裘海明继续留下来勘察。
赵高原突然像想起什么,往自家飞奔。裘海明连忙叫村民拉住他。
“我们还没到你家去勘察现场,你别捣乱,可以一起去,但不可以乱动东西,知道了吗?”
赵高原不同意,也不说话,像头倔强的牛死命往家的方向挣脱。
“高原,你家里一穷二白,还怕被偷了不成?我们陪你一起去。”支书向旁边几个男性村民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捉紧赵高原,然后对人群喊道:“散了,散了,都不准跟去,全部回家!”
“谁都不准靠近水塘。不准穿越警戒线。”裘海明指着水塘一周的警戒线对村民们说。
想看热闹的村民没有动,但也不敢跟着走,都站在原地,望着警察和支书带着赵高原往水塘斜坡上的赵家走去。
“村民们在我们来之前进过赵家吗?”裘海明问赵书记。
“进去过了,那屋里还保持着平原落水前的原样,他死前应该是在喝酒看电视。”赵书记说,“不过咱什么也没动,就到处看了看。”
“唉。”裘海明叹了口气。虽说啥也没动,但脚印肯定是一团混乱了。
途中赵高原几次挣扎也没成功,只好一直叫骂,看得出来他受到的精神刺激相当大。也难怪,这对双胞胎兄弟无亲无故相依为命一辈子,突然提前走了一个,无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赵家兄弟的家位于水塘斜坡上,直线距离大约200米。那是普通农村矮砖房,非常简陋,没有修缮过的痕迹,瓦片新旧叠加,附近没有人户,属于是村子的边缘地段。院子里晾了几件衣服,没有家禽。能看出来两兄弟经济条件差,对生活要求也不高,裘海明估了一下,仅靠低保和残疾救助金,两个大男人不种地不打工,维持生活都比较困难,平时如村民所说还爱喝酒,那很有可能赵高原的女朋友确实在补贴他们。
裘海明指示支书等人将赵高原控制在大门外,不能进入,自己先进去勘察、拍照。
仅从院子来看,没有异样,院子的门没有关,入户的门也大敞开着,院子里停着一辆很旧的摩托车,和一辆轮胎已经没气的人力小三轮车。院落的水槽旁边摆着一个洗脸盆架子,上方挂着已经用得很旧的毛巾。裘海明走进屋里,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还剩了一些残渣的盘子,和一个空酒瓶,一双筷子,一个手机,电视还播放着,能反映出赵平原在死前的确是在喝酒。屋边放了一张木质长椅,屋里零散地放着一些锄头、镰刀等农具,上面的土早已干成黄色,很久没有使用过,都摆放在墙角。裘海明将手机放进了证物袋里。
赵高原依旧在外面放声哀嚎,乱骂,村支书和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安抚,女人蹲在地上无言地捂着脸抽搐着。
裘海明看了看厨房,那厨房凌乱肮脏,又黑又潮湿,虽改成用电做饭,但老式的土灶台还在,水缸,一些捆好的柴,和简陋的做饭工具,都放在该放的地方,菜刀放在砧板上,上面还有油渍,没有洗,裘海明用戴了手套的手拿起菜刀闻了闻,没有异味,那刀可能切过赵高原昨天买回来的卤肉。
裘海明走进内屋,一共有3个屋子,两间大屋应该是兄弟一人一间,两个屋里是一样的家具: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箱子,其中有一间的床上放了两个枕头,估计是赵高原的床,因为他女朋友来了。裘海明打开柜子和箱子看了看,虽然摆放不规整,但是没有翻过的痕迹。另外还有间小的屋子,那间屋里只摆了一张没有铺的小床,和一些桶之类的杂物。裘海明又转到他家的猪圈和旱厕看了一圈,猪圈早已荒废,一条猪都没有,裘海明摇摇头,这两兄弟是真的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