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开得正盛,每株花朵的花心都有一簇红光萦绕,成片的红色光点汇聚在一起,几欲将天空映红。
这里虽是漫山花海,却闻不到一丝花香,空气里反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锈气味,他倍感不适,想要找寻腥臭的源头,却突然听得“嘎吱”一声脆响,随即有个人骂骂咧咧地说:“痛啊啊啊——快走开,你干什么呢,哎哟你踩到我啦。”
他低头扫了一眼,发现脚下又是个腐烂了半边的头颅,这人就剩下半张脸、早已身首异处,口中却还在叫唤。
他惊疑不定地环顾起四周,这里如来时一样遍地血肉淤泥,还混合着不少已腐烂或未腐烂完全的人类尸身。他想要逃离,才发现这片花海一眼望不到头,连来时的路也被重重花朵掩去了。
他跌跌撞撞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约莫跑了十来分钟,总算在尽头处看到了许多人,而花丛里也幽幽地响起了七嘴八舌的窃窃私语。
“有新人来啦!”
“哪里呀!”
“是个年轻人,他模样看起来比我还惨啊。”
“他好像不是被忘川府扔进来的!”
“是呀是呀,他是自己走进来的!”
男女老少的声音都有,说话的语调还出奇地一致:一字一顿、幽幽怨怨。
这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身上都带有某种致命伤痕,甚至有不少人缺了胳膊或腿。有年过八旬的白发老人不断咯血,还念念有词地背诵着八股文;也有无家可归的孩子腰间是被重物碾过的痕迹;还有顾影唱到泣血的伶人……
谢天阳的脚踝忽然被人抓住了,那只手又黑又瘦,对应的主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的腿早已腐烂到露骨了,只能盘膝坐在花海中,他还状似疯癫地说:“你知道么,茴香豆的‘茴’字有四样写法。”
要不是看他瘦得跟柴梗似的,谢天阳指定抬脚就踹,他烦躁地扔下三个字,“不知道。”
“我可以教你写。”
“不必。”他一门心思就想快些离开这里。
不远处有个汉服女子瞧见他行色匆匆,走过来轻声细语地问:“公子,你可曾见过我相公?”
谢天阳一眼就瞥见她脖子上的勒痕,再看着她腐烂的半张脸,顿时呼吸一滞,“没见过,没见过。”
他刚说完拔腿继续跑,一路上总有很多硌脚的东西,多是断臂残肢以及头骨,更可怕的是还会踩到腐烂的器官。
而花丛中的“人”们纷纷爬了起来,看他跑掉了,便不约而同地聚到一起,紧紧地跟随其后,还不忘谈论着什么。
“他怎么走了呀?”
“他在害怕我们。”
“他跟我们是一样的,他为什么还要怕我们呀?”
“就是,他早晚会变成我们这样子的。”
“别跑啊,我们都会沦为石蒜的养料的!”
最后那句话是个尖厉的女声,整句话像是嘶喊出来的,谢天阳吓了一跳,还差点被个头骨绊倒。
身后的“人”越聚越多,看他加快脚步,也跟着加快脚步,谢天阳内心怕得要死,很后悔当初没听刘钦的话,只能循着记忆朝忘川河岸狂奔。
好在临近河畔时,那些追着他而来的人总算停下了,他们似乎不敢靠近河岸,只能不甘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谢天阳注意到,前方的幽暗中有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还带着几分熟悉感,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他记得那是早前钓鱼的白袍老人,没想到夜里了,他还在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