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李峑疑惑了:“是哪个周夫人?”
周妈妈略微低头:“自然是昨日夫人提到的,林将军府上的那位,周夫人。”
李峑心下奇怪:“是妈妈这个周么?昨日还忘了问母亲,为何林将军的夫人不是李夫人,而是周夫人?”
周妈妈轻声笑了:“小姐,那我可高攀不上呀!这位周夫人出自吉安周氏,是江西望族。当年将军府上已有李太夫人和我们家的李夫人,周夫人嫁过来后谦和有礼,尊我们夫人为表嫂,就让大家称她周夫人。”
李峑颔首,心里对未照面的周夫人多了几分好感:“竟还有如此缘故。”
周妈妈见李峑没听出言外之意,想着小姐的确还是个孩子,也不便再多言,只加快脚步:“小姐我们得快些,前头除了周夫人,还有姨太夫人哩。”
李峑颇感意外,周夫人来荣州就罢了,怎的上了年纪的姨祖母也一路舟车劳顿地长途跋涉呢?
一进前厅大堂,张家两位舅公声如洪钟地向一位鹤发老夫人问好,张家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悉数在场,自己的父母兄长也皆在堂内。这阵仗,比前些日子自己初到张氏庄园可大多了!
李峑悄悄挪到母亲身边,母亲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又见父亲那模样既不惊喜也不意外,兄长还有条不紊地帮着张家兄弟打点姨祖母一行入住张氏庄园。李峑脑子里有无数的疑问,却不敢吱声,只默默跟在后面,随父母兄长送姨祖母一行步入西侧第一座宅院。
这个院子李峑是知晓的,每次出门都要路过这里,比其他院落大了不止一倍,生生要走半天。从他们来到荣州,远门就一直紧锁,从没见人在这个院子居住。
如今,厚重的两扇大门全部开敞,几班家仆鱼贯出入,院内早已洒扫干净,连水缸里的金鱼都是灵动游弋,花盆中的鲜花也在争奇斗艳。这么大的庭院,要归置整洁可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张家舅公怕是一早就知晓除了李百户,林将军的家眷也要回荣州小住了吧。怪不得,今日连张氏宅院的小仆的脸上也喜气洋洋的,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李峑一面想着,一面随着大家向姨祖母见礼。
姨太夫人见着李百户一家,想到刚过世的堂姐,伤心地抹起眼泪。李夫人赶忙和周夫人一起劝慰,又让李崇和李峑上前,再给姨祖母见礼。姨太夫人看着李崇自小长大,倒是李峑第一次见,慈爱地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还是堂姐有福气,养的孙女真是个气质出众的标致美人!”又把手上一支镶红蓝宝石的金镯子褪下来给李峑戴上,笑呵呵地说:“你的眼睛很像你祖母,姨祖母看着你,真是欢喜得紧啊!”长者赐,不敢辞,李峑只得收下,连声道谢。手上传来沉甸甸的感觉,如此贵重的见面礼,李峑顿觉心中有些忐忑。
周夫人本已准备了见面礼,此刻又伸手取下发髻上一支通体莹润的天山白玉簪,亲自插在李峑发髻上,和颜悦色地说:“果真是我们家的孩子,早前看崇儿就长得一表人才,没想到峑儿更是惹人喜爱!要是姨母泉下有知,也能含笑九原了。”说罢,周夫人又拿起手绢轻轻拭泪。
姨太夫人闻言也在拭泪:“看到峑儿我才好点,你又来招我!”周夫人莞尔一笑:“太夫人教训的是,原是我的不是,一看到这袅袅婷婷的女儿,便想到必是姨母这些年精心照料,才养成了这么一个宝贝掌上明珠。”周夫人一面感慨,一面看着身边两个比桌子高一点儿的女儿,还在悄悄互扯衣袖。
姨太夫人看看自己八九岁的小孙女们,又看看婷婷玉立的李峑,感叹着世事无常,思绪万千,讲起了一桩桩的陈年往事。
李峑有了昨日母亲的介绍,今日更是饶有兴致地仔细聆听。父亲和林将军一家还真是渊源颇深呀!姨祖父林信老将军祖籍江西丰城,前朝末年因战乱客居凤阳,于和州开始追随太祖,能征善战,勇锐绝人。至渡江一战九死一生,积功至名威将军、济州卫指挥佥事,全是艰难险阻中拿命挣出来的。姨祖父征战多年,旧疾难愈,便上书请求致仕。皇帝感念当年从龙之功,便令表叔林彬子袭父职,继续守御北平。表叔自小矫健骁勇,尤善骑射,和父亲一起随姨祖父长于行伍、习于战阵。姨祖父虽去世了,表叔和父亲又随营国公符德将军北出塞外,远赴北地塞外作战,屡立奇功,斩获良多。后来,表叔受命驻守和修筑边城,父亲也一道在北方边关之地巡查筑城。此番姨祖母同婶娘周夫人、两个妹妹回荣州,也是表叔授意她们暂居蜀地远避战乱。
李夫人也是这时才幡然醒悟,为什么丈夫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回荣州,原来是为了接应姨母和周夫人一行。丈夫进京就算了,为什么儿子也非得一道东去?原来是林将军15岁的长子林贤此番随军,李崇要去护他周全!
李夫人顿觉天旋地转,坐立不安,推托身体不适让李峑扶着回屋。
待姨太夫人一行安顿下来,李百户和李崇便继续东进,留下了一半人马护卫张氏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