呙耳腾出手来捶了吴大为一下,“娃儿在,你天天说些啥子。”
吴大为吹吹黑红的手臂,看着呙耳笑着说:“我又没乱说,他又懂不起……”
……
吴向盯着手中的碗,那双手干黄、粗糙,碗里全是青笋,要很仔细看,才能看见像米粒似的几丝肉。
他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碗,白的青的红的,剩下的肉全在他碗里了,他的眼眶不由润湿了。
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但是他的亲人,他的爸妈,却也用着他们自己的方式在关怀他,就像他的朋友跳跳侠一样。
吴向不是傻子,他都明白的。
他夹起一块肉放在嘴中,狠狠咬下,在心中暗暗立誓,他吴向,一定要出人头地,让爸妈刮目相看。
他不是废物!
夜深了,照进屋中的光芒也因此而更加明亮。家里早就熄了灯,风扇呼呼呼地吹着,吴大为和呙耳躺在里面的架子床上,靠在一起刷着手机。
吴向在靠窗的架子床上,手枕着后脑勺,远远望着他们手机上滑动的小人发呆,悦耳的音乐声伴着谆谆教导在室内回响。
“我们的世界真的有隐世高手吗,兄弟们,我刚拍到的,这是个啥啊……”
“东方神秘力量,30天速成奥运冠军,真不是吹的。”
“地球附近发现了一个虫洞,可穿越时空,速来!”
……
外面吵吵嚷嚷,吵架声,谈笑声,跑动声,冲水声,高跟鞋声……
吴向仔细分辨,忽然翻身下床,铁架床发出刺耳的嘎吱一声。
“上哪儿去?”吴大为盯着手机道。
“阿巴阿巴呜啦啦。”他听见吴向说。
呙耳抬起头来,“解手吧?我看见他拿纸了。”
“懒汉屎尿多。”吴大为咕哝一句,放下手机,探进呙耳的衣服里,顺着柔软的腹部向上。
呙耳捏住他的手,吴大为压过来,“马上就好……”
房顶上,万家灯火闪烁,像是钢铁森林中的萤火虫虫群。
吴向站在阴影里,拿着一张纸,他一遍一遍的将它抚平。
“小丽。”他轻声道。
心跳的好快。
吴向将纸按在胸口,背倚着墙,侧头看着门缝里泄出的光亮,如同他的圣园,让他控制不住地憧憬向往。
这是他画得最好的一次,美好,真切,像她一样。
里面传来了水流声,
吴向站直了身体,清清喉咙。
水流声戛然而止。
吴向笑了笑,洋溢着喜悦和期待,小丽一定会开心死吧?
想到这里,吴向一鼓作气,敲响了木门。
“有人。”门内传来警惕的声音。
吴向听着小丽甜甜的嗓音,心都要化了,他笑着说,声音有控制不住地颤抖,“嗯嗯,小丽,那我进来了。”
这里的门关不上,锁总是被破坏,吴向使劲推开门后的障碍物,伸进去半只脸和一只手,手中捏着一张皱巴巴黑黢黢的旧纸。
“小丽,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画得很好,你看了一定会高兴的。啊!”
吴向痛呼起来,猛地收回了手。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小丽在后面用全身抵着门,怒喝道:“你这个哈麻皮,神经病,给老子滚远点!”
吴向捂住右手手背,鲜血从缝中溢出,如火焰般咬噬着白纸,一寸一寸把它融化。
纸上凌乱的线条像灰烬般簌簌飘散,好像是心死掉了。
他又被拒绝了。
吴向无声地站在门口,垂着脑袋,鲜红的水花溅到他的脏脏鞋上,滚落到泥土里,如同他的泪水,他的爱,没有人在意,卑微如尘埃。
他失魂落魄,如一只骨瘦如柴的老狗,没有价值,没有偏爱,只能拖着步子离开,回到自己阴暗的狗窝,孤独地舔舐伤口。
身后的厕所门被轻轻打开,露出了一双含着泪水的大眼睛。
吓死她了,又是这个奇怪的人。
刚搬到这里的时候,她看他长得又高又帅,看起来腼腆不爱说话,就和他打了几次招呼。后面慢慢知道他什么情况,真是怕死她了。
她真是倒霉,楼里那么多人,偏偏是她被缠住。
为什么?她迅速擦干身体,还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
吴向蜷缩在床上,头深深地埋进胸口。
为什么是他?
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被伤害、被嫌弃、被看不起的那个人,总要是他?
这个世界,为什么就不能对他好一点,好一丝丝也可以呀。
他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多余的吗?
是浪费,是废物?
吴向的内心痛苦地撕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梆梆地捶自己的头。
好痛。
疼痛让他的意识在现实和虚幻之间来回拉扯,他好舍不得,不甘心,他逐渐分不清。
架子床忽然晃动了起来。
天旋地转。
“狗日的!大晚上的睡不着又发癫吗?莫等老子起来给你两耳屎哈。”
吴大为吼完,唰地一下把两张床中间的烂布帘子给拉上了。
吴向僵住了,黏哒哒的液体糊了他满手满脸。
理智回笼,他捧着自己碎掉的那颗心,忽然感觉好踏实。
吴向轻轻抚着自己的左手背,那伤痕长长的,白白的,一如他的笑容,仔细探寻或许会有些痛,但是也不过如此了。
他轻松地闭上了眼睛,沉入了黑暗中。
一瞬间的恐惧让他心悸,他越了过去,坠入他的秘密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