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师爷沉吟半晌:
“凶险啊,这样的就凶险了。
你听到的,只是铁山跟你说的。
就好像王大人信里写的事可能跟商队实际运的货完全两回事,那个姓王的说的事跟实际也可能是两回事。
如果铁山确实要反水,运枪的事情马上要泄露了才骗你说是他的设计怎么办?
铁山没说他的计划是不是报请了朝廷,如果朝廷查到陕西府有人私通革命党,嫌疑最大的是总督铁山还是汪大人您呢?“
“着啊,汪某也是这么想的,才请师爷帮我找个应对的策略。“
师爷再次沉默不语了。
汪雨也不急,端起茶碗,用盖子轻推浮茶,慢慢的小口小口的抿着。
“那老朽也就直说了。
当下世道,难说黑白,朝廷虽大,这些年来也算多灾多难了吧。
为官之道,不过是尽量在各种风雨中尽可能求个还可进可退的安全立脚的所在。
说回到眼下,咱们道府是对整件事情后知后觉的,还有很多事不知道,那就不能冒风险出头。
那个姓王的,换一队人去跟,改用道府卫队张彪那队人吧,跟的原则也一样,摸他的底、探这个商队更多的底,但不要轻易出手,更别去接护商队。
丁起山那队人嘛,派去田坊吧,蓝田那边也有请求支援剿除匪患的信报过来,派他们过去协助查缉,再从巡防团带一队人过去——告诉他还是主要查缉城外革命党的线索。
田坊那里位置好,如果需要,或者是派丁起山去接护商队过来,或者借机拦截去接护商队的会党人员,那里的位置都很灵活,便于机动使用。
大人这里,还是请大人斟酌,是不是把情况跟朝廷徐大人私下汇报上去,免得日后若事发不利时朝廷上无人帮衬咱们自己更说不清楚。”
“我还担心,除了刚才师爷说的玉明大人对武昌王大人返乡商队的事到底知不知情的事之外,现在又有铁山大人所说的设计诓革命党军火入秦的事、玉明大人是否知情。
说起来好像是一件事,但又分明是两件不同的事,玉明大人不出面,我们该怎么准备?”
“哎,我们做汉官的,遇到满官之间这些不明说的事,只能多走动多请安了。
大人最近可以找些由头多去见玉明大人,如果大人始终不提此案,那就是他坚持不主动出面——即使听说的此案也不出面,那我们就按规矩来做好了。”
“还有,整肃治安地方的事还是咱们的本职,出了这么大的劫镖案子,死了这么多镖师,虽然出在两省交界地方,但毕竟商队现在陕西境内,劫匪也可能在陕西。
追查缉拿劫匪的事,师爷怎么看?”
“这个事很难查清楚,查不清楚就更难缉拿。
一般的说,劫匪劫镖,求财为主,能不杀人就不杀人,可是这次镖局镖师全数尽没,可见劫匪之凶残,而且劫匪数量不少,也不是寻常小股山贼所能的。
除了不能成事的小股山贼,能做这么大事的,一个是会党帮派一个是刀客集结。
会党这边,是可以从跟咱们保持关系的渠道去查,比如临潼的那个武秀才高少梁,一边是咱们团练总教练、一边是哥老会香主,黑白两道都占,查缉从他那里是可以交待下去的,但别指望查到什么,最多给我们几个交差的顶缸替死鬼,这条线做的事是给咱们结案的垫底准备。
刀客这边不好查,因为刀客本来就是平时独行的,没有组织,只在做事时三五聚集。
从镖师这边不留活口的风格看,咱们关中刀客里东府的渭北刀客最狠,这种符合他们的风格;但又没伤一个马夫,这种和西府刀客较仁义的风格又比较像。
但如果是不同地方刀客聚到一起,那这个刀客头领的口碑和威信应该很高才能服人,却想不到关中刀客里有这么东西都服的一号人来。
这条线可能是查不下去的。
这里急不得,需要等劫匪自己从销赃、分赃这些事后处理上自己露出马脚。
如果被劫财物越多,分赃不均或事后挥霍漏财被查到的机会就越多,这个是官府肯定能等到的,是咱们的天时之利。
朝廷那边若有催促,让高少梁那边先抓几个替死鬼就能应对过去。”
“商队要求我们派兵去接护的事情怎么办?“
“大人,这个商队接过来,如果真是运枪的,枪会给你么?”
“当然不会啊。”
“那铁山将军是更想要这批枪还是更想抓到革命党?“
“应该都想!”
“那要是这件事铁山没有跟朝廷禀报的话,他更想要什么?“
“那还是要抓革命党啊,私购军火被朝廷查到还是麻烦呢。“
“对啊,所以铁山将军也应该是更想抓革命党。
如果大人你不想要这批枪,铁山大人也不着急要枪,大人,你想啊,这些商队困在宁陕厅那里,谁最着急?”
“嗯,应该是送枪的革命党!”
“对啊,枪没送到,他们和铁大人的把戏双方都没法玩下去。
铁大人如果积极派兵去接商队,他就有私屯军火真想反水的嫌疑了。
铁大人若不着急派兵,南方革命党那边肯定会着急往这边派人活动,这不就是咱们守株待兔的好机会么。
包括劫镖的那伙强人,不管是江湖会党还是绿林大盗,商队在宁陕厅不出来他们也不敢去硬抢的。”
“就这么着,那票商队就是诱饵,扔在宁陕钓鱼,咱们以静制动,看省城这边哪只兔子先跳出来,就收拾那只!”
“让张彪看住了那个姓王的,咱们和铁山大人都按兵不动,姓王的找帮会护镖已经出了一次事,恐怕是不说清楚难有帮会再帮他护镖,他就还得去找革命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