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丁起山小院一里多地外的巡抚衙门里,汪雨与师爷贾静海也在进行着一场对话。
师爷贾静海拿着一封书信,对着灯光反复看了好久,然后对汪雨说:
“武昌巡抚王世奇王大人,与在下是丁亥年同科进士,确是凤翔人。
王大人的笔迹虽然在下不是很熟悉,但仔细看此文落笔行文干脆规矩,倒也没有丝毫仿冒的痕迹。
只是此人说辞比较吊诡,还需认真核对。”
汪雨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
“怎讲?”
“异地为官是我大清铁律,官员告老还乡前,先行为返乡做些铺垫,也是人之常情。
私下里请沿途同僚给予照顾,也说的过去。
但咱们南院那边的总督玉明大人,上一任做山东巡抚时,现任的这个武昌王大人恰是玉明大人的汉官配属,按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更近。
只是前有宁陕厅武昌衙役所持公文、称护镖商队被劫求助,后有这名武昌衙役所持王大人书信为凭来求援,自称是王大人私下请的护镖暗队,也告知被劫求助——王大人这一单为何需明暗两只护镖队?被劫镖时两只护镖队为何没有合兵一处护镖?又分别来求助?再为何不求助于总督大人而求助于巡抚大人?
老夫猜测,官府衙役是对还有暗标护镖的实际内容不知情,而后来这个叫王肃元的暗镖首领也没全说实话。“
“那师爷意思,我把这个王肃元拿下,上刑招出实话么?”
“不宜鲁莽!毕竟他拿着王大人的亲笔信而来。
老夫刚才仔细查看王大人亲笔信就是这个原因。”
贾师爷习惯性的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
“整个这件事上,现在有两大疑团咱们不了解。
一个是这一票商队也好什么也好,到底运的是什么,需要明暗两队的护镖还被劫了——这里武昌的王大人可能是故意没有说实话的。
一个是这位王头领带的暗中护镖队,肯定不是什么镖局正规的镖师,我怀疑是江湖帮会的人——这里王头领不说实话,咱们就更不方便帮他,帮会江湖的水深,勾连乱党的事也是有的,咱们不弄清楚之前不能沾水。“
“那晾着这个姓王的呢?打发他到粉巷,好吃好喝的先住上一个月?”
贾师爷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也不可,怠慢了王大人那边的事,也是不好交待的,不妥。
何况,咱们也不知道王大人那边和总督大人那里是什么情况,万一总督大人早就比咱们还多的知道此事、只是有什么原因不方便直接出面,现在就是等着看咱们怎么办呢?”
“那我们干脆直接把此事禀报南院的玉明总督,看他怎么安排?”
“也不妥!
我们不知道玉明大人是否知道此事而不出面,直接禀报了就等于逼玉明大人出面了。”
贾师爷继续捋着山羊胡子,汪雨干脆开始喝茶,一副不想多费脑子的摸样,等着贾师爷想好了再说,毕竟请师爷就是帮主官解决麻烦的嘛。
贾师爷再开口:
“大人可以这么办,让丁起山那队人配合这个姓王的去查劫匪,这样无论是武昌王大人那里还是万一玉明大人问起,我们也都是按规矩做了事,给了方便的。
但让他们只能在秦岭山北边查,不能过秦岭南去。
这样宁陕厅的商队不敢出发,先困在那里。
要么原路返回武昌——那就是武昌那边怎么做的事了。
这边姓王的一定会着急,到处找路子去宁陕把商队接护过来,比如逼出总督大人那边的意思——让丁起山盯紧了姓王的,看看他都找些什么路子,特别是看他会找哪些帮会的人去护镖。“
“哈哈,我的好师爷,果然足智多谋,再大胆的毛贼也是糊弄不过去的。“
贾师爷眼皮一跳,转头盯着汪雨:
“啊,大人这是早有安排了?“
“我这也是下午刚从将军府得到的消息。
咱们的铁山将军虽是旗人,但一直是积极革新的维新派,咱驻陕淮军的新军改造能进行的这么顺利,铁山的支持推动是分不开的。
我这次调丁起山这队人过来,没有事先跟铁山打招呼,听说他有些不高兴,所以今天特意过去沟通一下。
宁陕劫镖这件事搞的很大,铁山也知道了,见到我直接交了底。
因为铁山对维新一贯态度积极,跟朝廷里之前鼓吹维新派那些人走的很近,之前就有革命党不知死活的联络将军,意图拉将军反水。
铁山欲擒故纵,假意与革命党周旋,说陕西地处内陆交通不便,驻秦新军装备低下,即使想反水也有心无力。
几番周旋来回,达成的交易是革命党资助铁山五十条最新款洋枪加1万发子弹,铁山就等待南边革命党暴乱时一起响应。
革命党约定送枪过来,虽没有具体时间,但应该就在今年夏天。
听到宁陕厅报来的这票劫镖事情,铁山断定革命党送的枪就在这些商队里,只是不知道是偷偷混进去的还是武昌王大人那边已经私通了革命党。
铁山的计划本打算等送枪过来时,将本地接应革命党也一网打尽的,再上报朝廷协调武昌那边的动作。
想来革命党没打招呼就运枪过来,估计也就是防备将军诈他们,想将枪运到本地藏匿后再与将军确认反水的具体操作——如果将军再迟疑不决,革命党甚至可能以这批军火壮胆在关中搞暴动,这是逼将军以行动表态。
现在出现劫镖的意外,将军就将计划跟汪某全盘托出了,希望汪某精诚配合。”
说到这里,汪雨看了看师爷,见贾师爷同样是面无表情认真倾听的样子,就直接问了:
“师爷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