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红尘,唯梦不绝,唯梦不止。
一只肥硕的山鼠在啃刨着植物的根块,不远处有一只陷阱,数丈开外有一丛草,草丛隐约可见一支待发的箭。
箭矢之后的脸庞有点朦胧,朦胧中有一双“吃定它”的眼神。
这一刻持弓的他是山甲,山中第一猎手,称之为山甲。
而上一刻他拥有了无数的金银珠宝以及良田万顷,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再上一刻,他还娶上了又漂亮又能干还会侍候人的娇妻。
金银珠宝由于没有实际见识,缺乏具体的概念,很抽象,只是金光闪闪的一堆如同小山。
妻子的形象也不真切,因为他还没拿定主意要娶谁,只好当成是隔壁乡那阿苗,以及刘地主家的小姐,以及他只听过但没见过的范秀才家的千金,这三者的想象结合体来当臆想的对象。
但这些不真切一点都不影响他这个梦的美好,这个梦既展示了他所有的见识储备,也包括了他最心底全部的渴望。
山鼠的腹中是白色的,乡里人将其称为白肚猡,方言土语里,这个猡是猪的意思。
一只六两以上的白肚猡就有了让山甲动手的价值,一斤以上的那怕是山甲都会花心思认真对待,这一只起码有两斤,这已经是他放胆想象的极限。
如此大的一只,在梦里也要保持绝对的谨慎,不然也不会多此一举的设定个陷阱,可惜白肚猡啃刨完根块都始终没接近过陷阱,陷阱没发挥作用,眼看就要跑了。
一箭放出,从无落空的箭落空了,白肚猡骤然受惊慌不择路,这是最后的捕猎时机了,若是晚上片刻老鼠归洞,就只能对洞徒呼哦呵了。
一道人影在草丛快速而出扑向山鼠,这时画面突变,他一脚本该踩着的实地变成了那个他亲手布的陷阱,陷阱变得那么的大那么的深。
踩空失重,坠落无底黑洞,这时按理是该从梦中惊醒了,因为人有自我保护的应急反应,但没有,恶梦还没有结束。
未知的黑暗充满了恐惧,越坠越低迟迟不到底,他试图闭上眼睛,但更深的黑暗让绝望的他分出视角,“目睹”着他所有狩来的猎物发臭腐烂,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慢慢暗淡粉化,最后消失不见。
金灿灿的粮食快速枯萎,颗粒绝收,良田随即变淤泥,并且布满了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在挪动的毒虫,以及若隐若沉的骸骨残躯,娇妻变成了隔壁村大麻子的女儿。
这时总该醒了吧,但还没有。
不知道怎么的,他抓住了一个东西止住了下坠,这个东西粘粘糊糊的,越抓紧越滑溜,于是挣扎着又想要抓住些别的。
很幸运真让他抓到了,但同样是滑溜的,又赶紧想抓住别的,这次抓到的东西滑腻中似带尖刺和利刃,又赶紧再换,如此重复艰难的向上爬,感觉爬了无数个夜晚,累瘫了但又不能停下。
不知从那里透过一丝幽暗的绿光,黑暗中看到光无疑于看到希望,但这种情况下的这种光,他宁可不要。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回荡于黑暗的幽绿曙光让他看清了顶头的景物。
头顶不是洞口,也看不到离洞口的距离,但他看到刚刚攀附的东西,虽然刚刚看不见,但他确信不会错。
什么意思?
越爬越往下走?
越努力越扑街?
手里抓着的东西很滑,越用力越抓不紧,但是,还爬吗?
不爬难道放手,放手就沉沦,但下面很黑哦。
幽暗的绿光说没就没了,重回了黑暗,黑暗中没有了上下,漆黑一片。
上无门下无道,他看不到一点出路,认命吧,挣扎毫无意义,纵使再多的不甘心也是无可奈何。
每个人脑中都住了两个小人,一个是勤劳、正直、无私、积极向上的小人,一个是懒惰、邪恶、贪婪、消沉坠落的小人。
估且将这两个小人称为:小清和小浊。
清浊是对立的,此消彼长,但谁也无法彻底消灭谁。
善恶是共生的,纠缠扎根于心灵的最深处,与生命同在。
黑白是分明的,但灰与暗的概念,又使得其界限模糊了起来。
这两个小人是天生的矛盾体,时刻发生拉锯冲突,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大脑主人的言行举止,时而一方占上风,时而另一又占了上风。
但即便一方占了绝对的上风,也不可能对另一方形成绝对的压抑,他们的斗争无时无刻无孔不入。
比方小清占了上风,使人勤劳上进了,但勤劳又难免伴随着贪婪和不知足。
比方小浊占了上风,让人邪恶了,但黑化的人就不向上不努力吗?
好人并不是全做好事,坏人也不是不做好事。
人无完人,事无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