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才懊悔的捶了捶胸口,还说要克制激动的心,现在好了,忘记带翻译了。
但其实喇嘛并不是不知道两人来干什么的,他在他们踏入这座寺庙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他对吴倩说完藏语的一段话后,没有作声,但却紧紧的看着冯晓峰背后背包,吴倩看了看才理解,原来冯晓峰的包里装的正是五行药引。
吴倩和冯晓峰心中一怵,有些冒冷汗,难道藏医朋友的师傅已经达到可以感受到这些五行药引的能力了?
既然知道了二人的来意,两人也不做过多猜测,便拿出来了装五行药引的盒子,冯晓峰端着盒子,站的挺直,好像在接受什么人的检阅一般,只见老人隔着盒子,苍老又黝黑的手轻轻划过盒子,然后点了点头,先是比出五个手指头,紧接着比出一个手指头。
冯晓峰和吴倩二人算是看明白了,这是五行缺一的意思,正是现在的情况,在他们收集了南迦巴瓦的火之灵,哲古草原的木之灵,羊卓雍措的水之灵,以及珠穆朗玛的金之灵之后,现在就差冈仁波齐的土之灵了,而这一药引,藏医朋友说过,这个他们面前的喇嘛老人,也就是藏医的师傅是知道怎么取的。
只见喇嘛老人摆摆手,然后就往外面走。
冯晓峰吴倩二人不明白老人是什么意思,只能跟着,可喇嘛老人一直不停,就沿着公路向刚刚二人来的方向的巴嘎乡小镇走去。
二人只好跟着,却又不敢骑着摩托车跟着喇嘛老人,怕引起大不敬的误会,所以出现了好笑的一幕,喇嘛老人在前面步态轻松的走着,吴倩已经拿出了摄影机在跟着拍摄,而冯晓峰在后面卖力的推着摩托车,脸上的表情狰狞。
冯晓峰的腿上的石膏是在昨天乡镇的医院取掉的,他的骨折并不巨大,再加上路上耽误的时间,已经没什么大碍,只不过现在推着摩托车还是隐隐作痛,吴倩反倒是不怎么担心,把这一活当成了恢复锻炼,她可不想冯晓峰继续搂着她的腰了,一路过来,她只能默默忍受,现在也是一个机会教训这个结了婚还大大方方搂别的女人腰的家伙。
等他们走到巴嘎乡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之后了。
喇嘛老人遇到了镇上的本地藏民,交流起来,那个藏民会点普通话,这才让吴倩冯晓峰二人知道老人的用意,喇嘛老人说,要跟着他去一趟冈仁波齐峰,去取土之灵,之后还要等一段时间才可以准备好给你治病。
冯晓峰和吴倩先是钦佩喇嘛老人这执行力,但是他们意识到似乎还要等一段时间的时候,却有些犹豫了,好不容易才问明白,因为在冯晓峰的情况特殊,需要在暖和之后药浴,不然不会有效果的,而最适合的一天便是大暑的那天。
冯晓峰和吴倩一算日子,还有接近两个月,这样他们就要呆在这边两个月了,而且两个月之后立秋和小张与王盈盈的汇合的日子,不知道能不能赶到。
不过经过一番的斟酌之后,他们开始决定留下来了,他们听藏民说,喇嘛老人是这一带出名的藏医,他教了很多的徒弟,并且特别会使用药浴法来治疗,冯晓峰和吴倩可以好好利用这次机会,记录珍贵的视频资料,这对节目来说绝对是优质的资料。
吴倩也不想放弃这样的机会,在她心中善良也好,心中的执拗也好,总之是把她推着前行到了这里,现在她终于可以决定自己到底该怎么选择了,她不想放弃这样的机会。
然后她发现了,其实一直以来,她并没有那么讨厌摄影,那么讨厌新闻传播这一门工作,其实她讨厌的只是父母亲给她决定好的一切,就好像要她活成他们想象中的样子,即使一件事物她再喜欢,可是当人强迫她该怎么完成那样的时候,就变了味道,也是这样的叛逆心绪,让她之前的人生始终想要利用这样的机会报复父亲,搞砸着一切,让父亲彻底失望,放开她,让她自己做出想要的选择,而在这个时刻,她能够做出选择的时候,她才发现,以前的她其实也并没有被绑住做选择的双脚,而是她自己停止了迈出那双脚,丢掉了选择的勇气罢了。
她有点庆幸进入台里了,她被分到了冯晓峰的小组,她经历了这一切,最后这些领悟对得起之前的付出,那便是最好的收获。
随后,他们跟随喇嘛老人来到了冈仁波齐,在这里完成了土之灵的收集,其实根本没有他们之前的那些五行药引那么艰难,应该是简单的让二人傻在了原地。
在他们到达冈仁波齐峰的山脚下之后,只见到喇嘛老人对着圣山朝拜,口中念着经文,之后在脚下随意的抓起一把土,便完成了土之灵的采集,冯晓峰和吴倩二人真是哭笑不得,如果这就完成了,那之前他们所受的是什么罪。
他们二人看着冈仁波齐峰,这座峰的样子非常有辨识度,尤其是山顶,像极了大大的冰淇淋,有传言说冈仁波齐峰的山顶是一个庞大的金字塔,冈仁波齐在藏语中意为“神灵之山”,在梵文中意为“湿婆的天堂”(湿婆是印度教主神),苯教更是发源于此,同时被印度教、藏传佛教、XZ原生宗教苯教以及古耆那教认定为“世界的中心”可惜没有人登顶过这座山峰,或者说没有人胆敢触犯这座世界的中心。
二人看着这座山的金字塔,那些一层一层的阶梯型的雪,把他们带回到埋葬希望的雪崩中。
那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倩先醒了过来,她脸埋在雪里,冻得有些刺痛,她好不容易才将手移动一下,她被冯晓峰死死的压在身下,她的身下护着的黑盒子硌得她生疼,她试着喊醒冯晓峰,但是几声之后冯晓峰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她先是用手刨开身边的雪,让空间不那么拥挤,之后她试图刨开一个能够把冯晓峰的空间,这样她便能把冯晓峰从身上挪开,可是她刚刚将身边的雪刨出一点空间出来,上方的雪却塌了下来,就像沙子一样,于是她换了策略,她先是奋力把身体调整为侧身,让手能够越过冯晓峰的脑袋,拍实他上方的雪,形成一个简易的冰窟圆拱,这样就不会一直塌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是完成了冰窖的挖掘,她将昏迷中的冯晓峰放在一旁。
之后她发现了更糟糕的事情,在时间未知的情况下,她的氧气瓶含量不够了,她检查了冯晓峰的氧气,同样不多了,虽然氧气让他们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下存活了,可是如果没人发现他们,那么在氧气耗尽的时候,就是他们身亡之时。
冯晓峰在之后醒了过来,一开始他只是感觉身上很疼,扭动着身体就像身上的骨头都散架了,可是之后他挪动双腿的时候,发现他的左腿小腿异常疼痛,根据检查,发现小腿已经骨折了,腿上更是青紫一片。
在这样的寒冷天气下,得不到救治很快就会有截肢的风险,而现在还有窒息的难题在他们的面前。
冯晓峰向上挖了一截,除了一直在塌方的雪之外,看样子是很深了,为了保留一点空间,冯晓峰停止了向上挖掘,他们检查了手机,可惜没有信号。
很快氧气就要见底了,吴倩缓慢的呼吸着,可以听到氧气面罩中吴倩的呼吸声有些艰难了。在一呼一吸之间,随着冯晓峰呼喊着吴倩,得不到回应,冯晓峰发现吴倩开始恍惚,很明显是缺氧的反应,冯晓峰知道他们的终点就要来临。
冯晓峰缓缓的摘下他的氧气面罩,由于他比吴倩使用的更晚一点,现在就比吴倩更多一点,他摘下吴倩脸上那已经没有什么氧气的面罩,将他的面罩带了上去,吴倩奋力的大吸一口,甚至咳嗽起来,出气的水雾在面罩中时隐时显。
吴倩恢复了一点意识,她看见冯晓峰没有氧气面罩,而是用手按在她脸上的面罩上,她开始还想反抗,但冯晓峰却说
“没再消耗更多氧气了,用我的吧,总不能你比我这个病人先死吧。”
“咳咳”吴倩咳嗽两声,她确实也没力气再去推开冯晓峰了,现在的氧气,只是十分钟的时间罢了。
冯晓峰开始晕乎了,这种感觉像极了他最开始到达LS时候的高反,而现在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些让人平静。
在那恍惚之间,他回忆了那段他最不愿意回忆的片段。
当时的他毕业没多久,成家立业,家庭事业双丰收,家里娶了书香门第出身的漂亮妻子,事业中由于在台中,所做的报道专业,热点高,很快成为了台里的新星,不到五年时间就成了组长,不到七年就升为了副主任,不出意外,马上就要升为主任,而在这个年纪就成为了主任,那么之后八九不离十就是台长了,这对于冯晓峰来说,事业前景无限。
可是树大招风,冯晓峰也有不小心的时候,平时都因为老婆而谨慎对待异性的他,在一天的庆功宴上陷入了巨大阴谋之中。
那个刚刚进入台里的女大学生小艾,太像年轻时候的冯晓峰的妻子了,他喝着酒,喝多了竟然有些恍惚了,这让平时从来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的冯晓峰犯了错,冯晓峰借着酒劲的怂恿,歪歪斜斜的坐在了那个实习大学生小艾一侧,然后总是有意无意的看着小艾傻笑,也不管旁人都在,却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机会。
酒过三巡,冯晓峰的这次喝得烂醉,台长的脸已经很难看了。台里的另一位副主任早已经等待许久这个时机了。
在台里,冯晓峰就总是压着他,什么都比他要强上那么一点,可是就是这一点,积少成多,成为了压死这个同样优秀的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阴险烂招在他肚中腐败而生。
冯晓峰的妻子接到小张的电话已经深夜了,小张也是喝得有点醉,他说他看见冯哥和谁一起进了酒店,殊不知这一切都是有人让他看见的。
冯晓峰此时以为到家了,倒在床边就睡,殊不知在他同一间房间里面的同一张床上,躺着女大实习生小艾。
所以之后就发生了冯晓峰记忆中再也无法抹去的深刻画面了,他看见妻子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脸红脖子粗的骂着他不是东西,等他被扇了不知道多少的耳光,稍微有点理性时,才看清床上的一边躺着衣衫褴褛的小艾,那一刻他的天塌了。
这件事很快在台里传了出来,冯晓峰立马就被停职调查了。
多番调查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冯晓峰做了什么,但是却也造成了不良影响。
可转机比大家预想的都要快,那个早就看不惯冯晓峰的副主任因为别的新闻事件被抖出虚假传播等罪名,最后在他的手机中翻出来了冯晓峰和小艾躺在一张床上喝多了的视频,那么真相就可想而知了。
兜兜转转,其实这样的事,在冯晓峰正式道歉完了之后也已经尘埃落定了,那位副主任锒铛入狱,至于冯晓峰台里也决定家丑不可外扬,对冯晓峰记过一次,做了处罚,但并不恶劣。小张从那以后像是一个冤枉了好人的孩子,他的良心每时每刻都在刺痛,于是就跟着冯晓峰,可是他始终无法对冯晓峰开口,那一晚是副主任打电话让他看到冯晓峰踉踉跄跄走进酒店这一幕而通风报信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勇敢面对懦弱的自己的,小张就只好跟着冯晓峰任劳任怨,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
冯晓峰以为这件事他是被冤枉的那一个,没什么好解释的,可冯晓峰的妻子从那天之后,不知道怎么就是听不进任何一句话了,像是变了一个人,脾气越来越差,变成了母老虎一般。
冯晓峰以为妻子任兰只是气头上,他就越不想解释,妻子觉得冯晓峰就连解释都不愿意,于是这场两人都不知道退一步的长时间冷战打响,比苏联和美国还长久,还冰冷。冯晓峰深知他的仕途就此中断了,他再也没办法在老丈人面前抬起头了,而妻子却不理解他一般的,好像他真的是那个喝醉了而带着女大实习生开房的人。
在那之后,冯晓峰喜欢上了喝酒,可以说是酗酒的程度,常常宿醉,不回家,他何尝不想回家,他想回到的那个家是在那件事之前的,那个下了班就想回去的,有着温暖的问候的妻子的家,而现在的那个家里有一个从那天开始出现的,最熟悉的陌生人——他的妻子。
冯晓峰在朦胧之间感觉到什么东西在刨他的脸,就像一只狐狸在拍打着他,他好想睡觉,可是那只小狐狸还是不停的拍打,他想:这样的雪崩之中哪来的小狐狸呢,这只小狐狸好烦人啊,这小狐狸为什么学人一样拍打我的脸呢?
紧接着他的肺部开始忍不住的自主扩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能听到他的肺部空气的摩擦声,慢慢的,那只小狐狸不见了,小狐狸的手变成了一双人的手,那双手给他戴上了氧气面罩,并且在脸上使劲的拍打他。
他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有了意识,他的眼神从呆滞恢复了些许的生机。
他的大脑又开始运转了,在刚才的缺氧中,他差点停止思考,而一个人如果大脑缺氧太久,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醒醒,醒醒!朋友!醒醒!”一个男人的声音也开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好熟悉的声音,冯晓峰知道这是谁,这是,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是谁。
又过了好一会,他已经被人从雪崩带来的深埋他们的雪层中被挖了出来,他身体依旧不能动,但是他的意识逐渐明朗。
刚刚叫他的人正是贡嘎朗杰。贡嘎朗杰将冯晓峰拖出了雪坑后,并没有继续去雪坑中拖吴倩出来,冯晓峰有些担心,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微微一动,指了指那个埋葬着他和吴倩的洞。
“没事了,没事,旦增巴桑会把吴倩拖出来的,你先缓缓。”贡嘎朗杰知道冯晓峰的意思,告诉他不用担心。
吴倩在之后几分钟就被抬到了冯晓峰一侧,吴倩的情况要比冯晓峰好些,她没有昏迷出现什么幻觉,在出来的时候就紧紧盯着冯晓峰,在看见冯晓峰也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如释重负般,竟然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冯晓峰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他只知道死亡离他们如此的近。这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
随后冯晓峰和吴倩得知了他们获救的全过程,由于贡嘎朗杰跑的快,他在雪崩到来之前最大程度上的往雪崩滚落方向的侧边跑去,跑到了一处山脊,那里雪崩与他擦肩而过,而旦增巴桑因为拥有丰富的爬山经验,雪崩他也遇见过很多次,他在雪崩到来前找到一处大岩石,并打下了安全钉,紧紧的靠在岩石边,并没有受到巨大的冲击力,很快便从雪地里挖了出来。贡嘎朗杰虽然没有被卷入这场灾难的雪崩,但是他的面色铁青,这是冯晓峰后面回忆的时候想起来的贡嘎朗杰的那张黝黑中透着铁青的脸。
如果说这场灾难中最为关键的是什么的话,那么一定是请的这位夏尔巴向导,旦增巴桑在第一时间避险,脱困,紧接着就进入了搜救的行列,他记得冯晓峰和吴倩消失在他的视野中的最后一刻,也是躲向了一个岩石后方,这样的话,存活概率还是有的。
旦增巴桑凭借着他的记忆,开始使用登山杖往雪层中往下探,期间他甚至救起来了别的遇险的登山人,终于在吴倩和冯晓峰二人氧气就要消耗完的时候,旦增巴桑找到了他们,他缝奋力的挖着积雪,挖出了他们两人。
在那天,搜救队搜索了到晚上,第二天白天又继续搜索,可是再也找不到更多的幸存者了。那场雪崩最后的报道标题是:
珠穆朗玛峰登山偶遇百年难遇雪崩,四人获救,其余十七人失踪。
冯晓峰因为腿伤被送进了最近的医院,而吴倩只是精神上有些萎靡。
在冯晓峰腿伤确定并不是很严重,打了石膏便可以出院之后,旦增巴桑也完成了这次的导游行动,他走之前跟贡嘎朗杰说了些什么,之后贡嘎朗杰找到吴倩和冯晓峰二人,主动提出了退出。
冯晓峰和吴倩理解,贡嘎朗杰为什么退出,他们也猜出来了旦增巴桑跟贡嘎朗杰说了些什么,确实这是他们的事,是冯晓峰为了活命而做出的一系列的不可理喻的事,如果之前贡嘎朗杰还能承受的话,那么此刻也从死神手中逃离的他,有资格做出他自己的选择,毕竟没必要为了一个陌生人的命而搭上他的命,他的儿子还在等着他,还在家中等他带去光明港琼茶馆吃上一碗热饭和喝上一杯热甜茶。
冈仁波齐峰的雪顶吹下来的寒风呼啸着从吴倩和冯晓峰二人身边掠过,那次雪崩的声音仿佛又在二人的耳中响起,二人一起微微一寒颤,跟随着喇嘛老人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