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声炸响，无头身躯抬起的臂膀肌肉崩解，骨骼折断，那两柄刀的沉重简直不可思议，竟能对七星的肉身造成如此损伤。

五臂中的两臂皆是折断，两外两条手臂亦是一时无力抬起，而剩下的一条手臂已然握紧了拳头。

只有一条手臂也足够。

在拳头握紧之时，万象鸣颤，时空仿佛凝固，所有的雨水、浪花，都在那五指握紧的一刻重压之间不得动弹，天上的弓矢已然将伏慕云锁定，而天上玄身与地上明相本就是同一人。

无论是山是海是雨水还是单纯的玄气，有关于伏慕云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拳的锁定之下——这是前所未有认真的一拳。

它足以将伏慕云灰飞烟灭——先彻底粉碎肉身，紧接着打断灵魂的桥梁，最后的拳劲会轰击在心中。

可以做到，必然做到。

与此同时，另一根箭已经钻入了虚空，接近那光的结晶，虚无缥缈的灵魂。

然而——

忽而，却有比那玄身金云更加璀璨的金色出现于世间，它随着大雨一同到来，被伏慕云一口吐出，吐在了觉真明相没有脑袋的脖子上。

那是半颗心。

被伏慕云藏在心中的半本书——这颗心是他人的觉悟，是不灭的，他可以吃下去，也可以吐出来。

打完架回头还可以再吃回去。

地上的脑袋忽而泪流满面，口中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撕声哭嚎：“不……尊者……我佛……对不起……”

他的拳头有那么一瞬间的松开，那射向伏慕云灵魂的箭矢也略有动摇，天地不再凝固，永恒的运动之中，风来到了。

她的肉体消融在了风中，而如今她的心也已经很是疲惫了，她本就不以力量和防御见长，跑得比伏慕云快很多，但力气也小很多，现在的她绝对无法再挡下那根箭——她计算出了这个结果。

青玉化作利刃，尽可能地堆叠成厚重的外形，刀交错，羽交织，最后甚至直接演化成了盾牌，她全力举起盾牌，站在那根箭前——这一箭最终的结果依旧是灵魂的破碎。

而被小白以身体卸去了全部力量的箭矢于虚空中飘零，被一只手适时地握住。

青玄斑斓的眼中布满了漆黑近红的玄，宛若血流，他握住了那根箭，这是最好的武器，用来对付老僧，比他的刀还要方便。

“对，对！”那哭嚎的头颅立马雀跃起来，说道，“就是这样！你们很聪明，看出来了！你们斩杀不了我的灵魂，只有我自己的箭可以！它本就渴望着杀死我！”

——力是道的衍生，力亦是觉悟本身，它完全归于有觉悟者自己的掌控，绝不可能伤害到自己，它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然而，之前，小白却借用着第三根箭，伤害到了觉真明相的肉体。

这不可能。

那一箭瞄准的是它的敌人，牢牢锁定，每一丝力量都倾注给了目标，根本就不该有余波这种东西，也不可能用目标以外的东西当盾牌

除非——那明相，或者说觉真自己，也是那根箭矢的敌人。

伏慕云握住了【诀别】。

那是一个人的徊响，一个人最深刻的执念，一个人的道，他接触，便理解。

它是方丈与摩耶的告别，是摩耶与家乡的告别，亦是方丈无比坚定的——想要杀死自己的决心。

这决心蒙尘，因天人道的错乱而被可悲地扭曲，被扭曲地利用着，因为他觉悟不够坚决，因为他有凡性的软弱，因为他仅有一刻不太坚定——他便注定要遭逢如此磨难。

天理如此。

在这里，在那里，在双树净土，在有天人道存在的、无论哪里。

都是这样。

天理寻常。

而虽然它扭曲了，成为了天魔的爪牙，可是它却唯有那么一分本质，未曾变化。

那是——杀死自己的觉悟。

天上，传来阵阵钟鸣，狂乱的佛像自己和自己殴打起来，它们互相抓挠着自己的脸颊，抓出金粉下的一道道血痕，伏慕云松开双刀，握住了那根箭，那杆枪，也握住了用以杀死灵魂的刀兵。

第三根箭要来了。

小白只剩下心灵，伏慕云剩下灵魂和心灵，无论这根箭射中了谁，谁都要死，他们已经再也找不出哪怕是一分力量才阻挡这根箭了——一切的战斗只发生在不到一秒之内，却漫长而惨痛地仿佛经年。

就好像没有那根箭一样，伏慕云握住了那金铁铸就的冰冷刀兵，箭在他的手中，竟顺应地转化成了刀的形状。

刀，最适合斩人头颅。

毫不拖泥带水，怀揣着杀死一个人，一颗心，一个理想的觉悟。

零点一秒之内，一刀斩过。

斩杀灵魂的刀兵，吞噬着它最渴望的自我的鲜血，看似斩入虚无，冥冥之中——却仿佛听到了宏大的崩塌。

一座桥塌了。

嗖——

听到了平淡无奇的声响，仿佛是一根箭的到来。

老僧最后，再度握紧了拳头。

那根箭化作了粉末。

“即便是尊者的禅心，活佛的觉悟，也只不过能让我清醒一瞬。”

地上的头颅轻声说道：“你们抓住了这一瞬，做得很好——以弱胜强的战斗就该这样，我的玄身还能再射出起码三万根箭矢才会感到疲惫，我还没有施展出全部的力量，我的玄与明，其中清醒的部分都在竭尽全力抑制自我，却无法长久，如若长久地战斗下去，我只会越来越强，你们想要胜利，就只有最初的一秒钟。”

“下次……”他说，“不要再风风火火地和七星战斗了。”

伏慕云和小白忽有所感，修复着肉体与灵魂的他们同时抬起头，带着一万分的愕然仰望着天穹。

这见那无限浩渺的夜空……忽而，睁开了眼睛。

因眼帘的睁开，世界，重新恢复了光明。

在云彩之外，在大气层之外，三颗巨大而庄严的头颅俯瞰着人间，有如星辰般宏大的金身结跏跌坐，伸出的六掌合乎六合，托起了一整座人间，庇护着所有的一切。

“……那是……什么……？”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这样呢喃。

“那是我未曾发挥的力量，我两种觉悟百分之九十九的力量都用于相互僵持，你所见的，是剩下不到百分之一，因为扭曲的部分比理性的部分强大了零点几，才会如此。”老僧说道，“尊者昔日让我这个退休和尚来看护人间，想要庇护一座星辰，首先，你就得是一座星辰。”

“你们杀死了一座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