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约二十年的时光。

对视四万如一日的鱼和白泽并不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可对于十方与九宫的有觉悟者而言，也已经是一段不短的岁月，足以在他们的生命中留下刻痕。

回想最初，无论是树下行者的话语，还是叶舟画师的话语，都是那样深刻且正确。

——行者皆有其道，终究只能同行一路，最终，终将迎向他们不同的终点。

南乡子的故事结束了，在往后十年，百年，千年，万年……都不会再有她的故事。

虽然没有阻止她的觉悟，可旅人们还是稍稍有点寂寞，被那庞大的行者托在手中行走地狱，于他们而言也是一段难得的经历，而这样的经历只在此时，往后，或许便不会再有。

因为他们会变强，变得很强，正如那每一个行走在地狱的强大行者们一样，在弱小时被他人庇护，强大时，自然也会成为昔日自己眼中的巨人，用自己逐渐丰满的羽翼，为那些小小生命阻挡前路险阻。

他们有着如此觉悟。

月色如舟，摇曳江海，行者最后的力量仍如那托起了小舟的手掌，庇护着众生前行。

“她以前幻想自己去外面的世界旅行，也一定是和现在一样，乘着这样一只如月的舟。”伏慕云看着那皎洁月色，定定地说道，“这是她的禅心，其中千千万万禅心，却并非不灭。”

肚子里，阿特曼的禅心，已然有了些许消化的迹象。

不灭的，只有天人行者们自己的心，如若将自身的禅心分给他人，这禅心便是无根之水，迟早被消耗殆尽。

当然，如果不去饮这水，如果不去读这书，这禅心也可同活佛怀抱的禅心一般，恒常久住。

眼下，四面虚无，在无限遥远的彼方可以看见行者们焕发的觉悟之光，只是近处却没有，在那比七星更加深远的前路暂时无人能够庇护他们，他们需要这禅心，要看着这月逐渐缩小，凋零，在往后的岁月里终将黯淡最后的光。

“这样也不错。”小白说，“既然这就是她想做的事情。”

他们没有去问摩耶的极乐叶能不能代替七星庇护他们，无论答案如何，这都不重要。

小舟这种东西就是用来载着人漂流的，它不是收藏品，像这样漂流，便是它存在的意义，觉悟的价值。

就像是一本书。

终究要读。

他们乘月而行，终于将南乡子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开始思索起刚才的一系列事件来。

首当其中的——便是【世尊】。

“摩耶。”小白看向那画师，“我们之前就已经注意到，在我们认识的各种人、读取到的各种信息中，有人将禅宗的那尊佛称作【世尊】，而有人却称其为【佛陀】，这听上去只是一个名字的问题，可是现在看来，这不是能够忽视的问题。”

“谁称其世尊，谁又称其佛陀？”摩耶回过头来，暂且搁置了作画的笔，以此开头。

伏慕云和小白想了想，最终伏慕云开口道：“第一次看见世尊，是四万年前的……我们。”

那时的他们仍有近类天人的眼眸，能看到所有的一切。

虽然当时没有特别在意……可是回想起来，他们确实在那时看见了【世尊】。

世尊的法灭。

四万年前，娑婆净土的佛入灭，那位佛名【世尊】，连带着其余所有佛像皆是破碎，那些佛像各有其名，但毫无疑问，那座净土中位于一切之中心的佛就是世尊，最强大的佛也是世尊。

关于其他佛像雕刻的是什么佛，伏慕云和小白已经不记得，因为那些佛在当初的他们眼中太过渺小，没有留下任何印象，那些金色的佛像在他们眼中变成了“佛像”的集群，他们只看到一堆佛像破灭、流出血泪，却没有分出他们之间的“你我他”。

唯有世尊。

让他们稍微留下了些许印象。

虽然理论上，超出承受能力的信息会被心灵自动过滤，可是伏慕云和小白过去四万年的见闻依旧在他们的脑中清晰无比，只有小白燃烧神圣时窥见的事物被遗忘，所以他们回想起那法灭佛像，乃至于其蕴含的信息。

【世尊】之尊名即是世尊大道的具现，当初的旅人们看见世尊，就知晓其名，就如其余所有的天人行者一般，这是天人行者的共同倾向，它们的道滔滔不绝如汪洋奔涌，如狂风呼啸，足以淹没整个世界，刮过苍天穹庐，坦坦荡荡，众生可闻，因此他们知道世尊是怎样一个存在。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个名有无数种意思，而最为重要的有两点：一是字面的表意，指的是世尊之尊贵三世独尊，高于万有之上，因此叫世尊；二是深层含义，这个唯我独尊的“我”指的是众生之“我”，是自我，是自己的方向，是自己身处世间的位置，是自己所行的道路，是自我认知这一概念的集合，天上地下所有的一切，对于众生而言，都没有众生自己的“我”更为尊贵。

当初活佛为“阿特曼”起名为“我”，其实就是这种意思，这是一种告诫，亦是一种祝福。

世尊之光无量高照，普照文明，众生皆能闻其道，被告诫，被祝福。

这是他们对于世尊的第一次接触。

“第二次是阿特曼告诉我们的。”小白说道，“他亲口所说，行者们要找的树，是世尊成道的菩提树，菩提树承载世尊的天人大道，可以作为飞船的船身。”

“然后是参商文明的那个电话，以及刚才。”伏慕云说道，“与愿菩萨摩诃萨、其画中的罗汉，还有过去文明的领袖，都称禅宗的佛为世尊，而并非佛陀。”

——而后是【佛陀】。

小白说道：“第一次听闻【佛陀】，是我们看双树净土的时候。”

当初旅人们来到双树净土时，看到双树，便读取到了双树的信息。

“佛陀涅槃于娑罗树下，弟子集结于七叶树下。”

当时他们并没有怎么在意。

而后，是第二次。

“是七叶树下的僧侣们。”

旅人们遇见七叶树下的僧侣，僧侣们问他们要去往何处，是否，也是要去寻找【佛陀】成道的菩提树。

这是第二次，当时他们已经发现了些许问题，但是没有多少理会。

“第三次。”伏慕云看着摩耶灰白的眼睛，“是你。”

当初在大雄宝殿，摩耶称佛为佛陀。

“再然后就是南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