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沈家小儿子“倒地”,二儿子沈华林成为家中最受宠爱的。沈华丰不知道父亲为何总对自己那么苛刻,放牛时躺在草地上,时常陷入困惑,可一想起三伯常对自己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华丰感觉生活还是有盼头的。
虽是家中的老大,沈华丰有幸进入了学堂,好在将来步入社会时能算账。但对他来说,上学最难的第一步便是起床。
“沈华丰,读书去了!喂!我们可没时间等你!”
苏雨竹和村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行,每天走到华丰家旁的马路上,便开始大声呼唤他的名字,每次他都会让伙伴们先走,没一会便自己跟上。
沈家移祖坟已有三十几年,当初挖出来的路满是黄土,现在依然是黄土,多出来的不过是碎石和大小不一的坑洼。路,自然是很颠簸,加上去镇上上学要走一个多小时,村里的孩子都会成群结队,可沈华丰实在赖床,且每次都发现他能赶上,时间长了,大家只习惯性的叫他起床。
若不是夏季,五六点的天,夜色依然沉重。苏雨竹打着煤油灯洗漱好后开始逐一完成自己的清晨家务,生活,扫地,烧水……一套流程走下来,天亮了一些,可还是不能看清凹凸的路。上初中了,她凭着精湛的缝补技术,用家里不要的布料,给自己缝制了好看的书包,退去了花红的稚气,也未减童真的可爱。用心爱的书包装上昨夜母亲炒的玉米和黄豆,雨竹知道那是今日的午饭,容不得马虎。约好的伙伴早已在路口点燃火把,雨竹提着煤油灯,攥紧手中的希望,携着欢声笑语,走出家门。
“哟!我们丰哥踏着七彩祥云来了,你这速度,实在是快!”
“沈华丰,你是怎么睡得着的?看来这书你是一点不想念了,还是你妈厉害,舍得用十几个鸡蛋找老师。”
“鸡蛋是小事,主要是咱丰哥帅气!”
“我闭上眼睛就睡着了,我妈不厉害,多亏我家那几只老母鸡。”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华丰认真回答了苏雨竹的问题,收获了一个白眼。每次看到他追赶上伙伴们,大家都会开心地与他开玩笑。他很感谢伙伴们每天都会叫他起床,虽然大家每次都说不等自己,但实际上每次都是等他赶上来才加快速度的。
十几里的马路,他们拿着火把,提着煤油灯,高举童真的快乐,从黄土逃到学堂。朦胧的夜色满是哈哈大笑,你追我赶。他们不知道读书的意义是什么,只觉得学校里可以认识更多的伙伴,若是打架时可以约更多的人;只知道第一次上英语课时听老师舌头打架,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语言,看起来很好笑;只知道在家惹父母生气了会被棍棒和咒骂伺候,而英语老师生气时只会逃走,他们会笑得更厉害。他们从来不焦虑写作业,父母连扁担长的“一”字都认不得,哪知道他们作业写了多少,连家里的牛马和农活都顾不上了,哪有时间管他们。老师自己也有田地,收庄稼时自己都忙不过来,更不会管他们,或许老师还会带上全班人,帮老师一起收高粱,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惊喜,而老师每次都会后悔,只因不间断的嬉闹和笑声,最后家里仅有的粮食被掏空,高粱也被收的乱七八糟。
而他们只会说:“老师,下次收玉米叫上我们”,“老师,挖土豆也叫上我们”,“老师,黄豆可以收了记得叫我们”,“老师,让师娘多做点馒头呗!”……
孩子们的快乐大概就是如此。
对苏雨竹来说,读书的意义大概是会认字,会写字,能写日记,能发文章,能让自己的名字在乡镇的作文比赛排名上位居第一。
对沈华丰来说,读书的意义大概是会算账,更多的是在上学的日子能见到苏雨竹,其他的时间,他总会想尽一切办法跑到苏雨竹家去。
孔红一下把锅盖掀开,出现惊人的场面,如刚孵化出来的小鸡一般的耗子,四处逃窜,留下上一顿吃剩的汤菜和耗子屎。虽然沈华丰自己也习惯,可每次都会下意识的被吓到,也总会不自觉的往回退几步,而母亲,从来都是一动不动,无动于衷,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你这帮遭天谴的,痛病吗?痛到我锅里,挨千刀的,要死死远点!”
沈华丰看到老母鸡领着小鸡仔向远处走去,三伯家的养的两条狗躲回自己窝里,使劲把脑袋往回伸,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母亲便走到身旁。
“你在这杵着干嘛,还不赶紧去拿筛子给我!”吓了一跳的沈华丰只说了一个“哦”,悄悄的白了母亲一眼,便去拿来漏筛。
只见母亲娴熟地将漏筛放到一个锅上,再把满是耗子屎的汤倒入漏筛,筛了一遍,发现还有,便用筷子夹了一些出来,扔到满是鸡屎牛粪的院子里,与沈华丰融为一体。随后见母亲向进锅里掺了清水,放上火炉,煮了起来。
“丰哥,今晚加餐,一定要好好吃饱!”
“哈哈哈哈哈…”
苏雨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沈华丰家门外,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沈华丰哈哈大笑,笑晚了的腰又直立起来。
“额…我很少吃晚饭。”
“没人劝你,不吃还省点粮!”母亲踢了一脚一旁喝水的大鹅,说道。
沈华丰在一旁不说话,只见鼻孔出大气,脸蛋烧红。看着母亲用刚才夹耗子屎的筷子在锅里搅拌,他决定不在家吃饭。沈华丰母亲听到了雨竹的笑,瞟了她一眼,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四娘,昨天我爸向四伯借了镰刀,叫我还回来,谢谢了。”
雨竹说完后便转身回家,走时不忘眯着眼睛笑嘻嘻地小声对华丰说:“吃饱点哟!”
母亲见雨竹走远,嘴里开始嘟囔。
“苏平涛真会生养,生出个多管闲事儿的肥娃!一个女孩家,一天嘻嘻哈哈,真是闲得慌,你管老娘家加不加餐,你家干净的很,还不是竹楼里面掏玉米,饭都不够吃…”
沈华丰不敢接母亲话,也不想搭理她。转身看蹦跶着脚步回家的苏雨竹,嘴角耐不住的上扬。
“二伯,宇辰在家吗?我来找他出门玩!”
日落时分,沈华丰便跑到雨竹家,靠在院子的石墙旁吆喝。苏平涛坐在院子里修理锄头,看见华丰便开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