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竹流眼泪了,风把眼泪吹到发丝上,又吹到身后,沈华丰没有看到。她不知道是同情战胜,还是真实的心痛,她没有说出酝酿已久的那句话。
命运总喜欢捉弄喜欢圆满的人们,深陷泥沙的可怜人,越是挣扎,越是无力呼吸。苏雨竹将少有的工资给沈华丰买了一双鞋,一双沈华丰穿起来有着浓重违和感的鞋,一双穿上就注定命运扎根何处的鞋,一双夹杂着同情,不舍与心疼的鞋。那是苏雨竹和沈华丰一辈子的开端。
年少时两人彼此挂念,有些事本就没有说明白。沈华丰从来没有向苏雨竹表白,那时候的年轻人们只有隐晦的浪漫,一旦遇到正式的仪式便会不知所措。他们好像知道彼此心里有对方,没有公开却无人不知。沈华丰以为这就是最好的安排,没有事业,但至少有心爱的姑娘,他自己也未曾想过能和这么美丽的姑娘在一起,周围的人是都说苏雨竹是“山沟沟里的金凤凰”,美丽而有学识,泼辣且善良。沈华丰在自家门口晒着太阳,笑了。
穿着苏雨竹买的鞋子,沈华丰傲娇极了。他不曾想到这是告别的另一种方式,他把自己在他人心目中的位置看得太高了,以至于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告别。一个人最可怜的就是把事情想的过于圆满,甘于平庸却要求他人接受自己,这样的生活态度最吃苦的终究是他,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做准备。可被爱情冲昏头脑后,没有了理性,目光就会变得短浅,且无知。
沈华丰和苏雨竹从来没有正式确定关系,可午夜时分,苏雨竹约沈华丰见面。唯一的一句话就是分手,不想再继续。沈华丰傻傻的站在原地,穿着那双自以为是的鞋。
苏雨竹像往常一样,每个星期都回家。
“雨竹,你看看,这要吓死人了,我的天啊!我就这么个儿啊!你说沈华丰这是要做什么,你还是答应她吧,要死人啦!”
苏雨竹一到家门口,就听见大嫂就哭丧着鼻子又死又活的。走近看,自家木制门套上插着一把菜刀,菜刀有些生锈,滑稽可笑的斜插在门套上。
苏雨竹把刀拔出来,狠狠的骂了一句。
“就是沈华丰,鬼晓得你们两个闹什么矛盾,凭什么要来我家闹,竹啊,你还是不要伤害人了,不然某天我们可能会死于非命,天啊!”
“我跟你说,雨竹,华丰像个疯子一样,平日里虽破破烂烂,也是干干净净的,刚才拿着刀径直走向我家,蓬头垢面,满脸胡渣,喝的烂醉,简直把我的魂儿都吓掉了。他气势汹汹的把刀插在门套上,还威胁我,啊啊啊!这可怎么活啊,都是你害的!他说你不去找他,他要天天来闹。还有,如果你不去找他,我要跟妈说,你说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大嫂一直扯着嗓子,生怕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雨竹把脸憋的通红,把手中的刀握得瑟瑟发抖,目光转向大嫂。大嫂被这眼光吓到了,就没敢说话。
大踏步走出家门,苏雨竹去了沈华丰家。
雨竹大嫂王云雪嫁给大哥时,雨竹也就十岁,她看着雨竹和华丰一起长大,她知道他们的脾气。雨竹跑去沈华丰家时,大嫂在后面静静地看着。
“哎哎哎,你要做啥子,你拿起刀来做啥子,你这个姑娘,乱搞哦,你不要乱搞,不要过来!”
沈华丰母亲在院子里喂着鸡鸭鹅,举起手中破了半边的盆对着苏雨竹大喊大叫。
平日里最嚣张的几个大公鹅见状拔腿就跑,却不忘伸长脖子显示威严。这群鸡鸭鹅看到不远处的苏雨竹早就开始躁动,谁还想吃那洒落半空的玉米,先逃出这场战争,去往那片粪土之地。
“沈华丰,你给老子出来!你有本事当着老子的面说,你拿着刀去我家,你是什么意思!你给老子解释清楚!”
苏雨竹把刀扔到沈华丰母亲抬着的破盆里,挽起袖子对准沈华丰家那歪歪扭扭的破瓦房喊叫。房子虽有房屋的模样,却有抬头便能见天的房顶,平日里的牛羊和鸡鸭鹅逮到机会就往里钻,从家里面赶出一群畜生是沈华丰母亲的常态。为了表示羞愧,这瓦房在苏雨竹喊完一句话后便掉几块瓦,掉到泥土院子里,发出砸碎了的声响。
颤颤巍巍的一个身影从房里向外缓慢挪动,那人手里拿着一瓶酒,脑袋探出嘎吱响的门时,打了一个惊天大嗝,看到喝酒模样,苏雨竹才知那是个人。
“你他妈哪里来的疯子,疯到这里了,滚开!”
此时沈华丰母亲两眼惊悚的看着苏雨竹。
“四娘,你家进了疯子你都不管吗?麻烦你帮我把沈华丰叫出来,我可跟你说,这刀是你家的,你家沈华丰拿去插到我家门套上,你说,这合适吗?”苏雨竹双手叉腰指着那生锈的刀说道。
沈华丰母亲本来两眼冒火,听到是自家理亏后便没有说太难听的。
“年纪轻轻的,你眼睛不好使啊!这不就是沈华丰嘛!”
沈华丰母亲指着面前这位歪歪倒倒的人,对苏雨竹说。
苏雨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看着眼前的这幅模样的沈华丰,呆滞了一会儿便说:“沈华丰,你有什么病,有什么毛病你跟我说,我会以邻居的身份帮助你的,我说你是发什么疯,你拿把刀去我家干嘛,你威胁谁呢!有本事当着我的面说。你看看你这幅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此时沈华丰微微抬起头,喝一口酒,傻傻的看着苏雨竹,笑嘻嘻的说:“竹啊,你来我家了,我好开心啊!”
“我警告你,你再做这种事,我要让你好看!”
“雨竹,能见到你真好!”
“你疯了!喝这么多酒!”
“苏雨竹…我…你不要生气,我…我没有…威胁人…我就是想见见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沈华丰一只手拿着酒瓶子,一只手抓着苏雨竹的衣袖。说着最后一句话,就醉倒在地上了。他母亲在旁边翻了几个白眼,提着猪食往猪圈走去。
“这就是你挽留我的方式?”雨竹看着躺在地上的华丰,那个说从来不会哭的男孩子眼角溢满泪珠,醉得打呼,她蹲下给了沈华丰两巴掌,发现睡的死沉,便静静地看着他。
雨竹蹲在风里,看着沈华丰的模样,决定转身离去,走时右手摸了脸颊。
隔天,沈华丰酒醒后便听到母亲的唠叨。
“你怕是要死,要死死远点!世上没有女孩了吗?灌些‘尸水’(酒),鬼眯辣眼,还拿把刀去惹祸,还好是苏雨竹那泼妇,要是他爸妈来闹,要你好看,还有,她那大嫂可不是个好人,你最好别惹。要我说分开最好,我还瞧不上她。”
“没请你管我!”沈华丰第一次反驳他母亲,吼出来的声音连同瞳孔一起震大,充满血丝的眼,盯着母亲看。
“老子看你是不正常了……”母亲说着便自己走开。
“我该去道歉吗,怎么没印象雨竹来过我家,为什么我会拿刀去威胁她大嫂,平日里大嫂都很欢迎我。脑海里确实有雨竹来过的痕迹,她好像骂我了,该骂,是该骂。我们就这么分了?我不甘心,一定要努力生活才会变得更好,那现在该怎么办?不管了,先去道歉,如何道歉……”沈华丰在心里斗争了很久,决定找苏雨竹道歉。
把自己收拾干净后,沈华丰跑到雨竹家。先向大嫂解释,再真诚地道歉,他没想到雨竹大嫂并没有为难他,让他诚心找雨竹说清楚。
苏雨竹知道,沈华丰曾说自己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果彻底离开他,也许会像上次那样,喝得烂醉,无所事事。她担心沈华丰以后会自暴自弃,一蹶不振,以酒为伴,堕落自己,她也不想就因为沈家兵败落而离开他。
沈华丰哭着求雨竹复合,雨竹答应的条件是奋斗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