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无奈答道:“且先不说城中少人劳作,西北本就气候恶劣啊,中原买来的种子根本长不出苗,殿下发下来作开荒的银子如今只能用来买现成的粮食。”
王文贺回过神来,诧异问道:“那从前几十年的口粮都是怎么来的?百姓们吃什么过活?”
“哪管什么百姓啊!”中年男子叹道:“西北都没多少活人了,从前冥煌山上那几位总管把持着,人家都不种地,都是各自的门路从中原买粮食,遇上荒年,再不济也能占了好地方叫自己的下人给种粮食。”
“早些年那几位心情好了,还能摆些棚子赏些饭给人吃。”
“后来都不装了,管你吃的是树皮还是草根呐!不把你给捉去吃了都算是你命大!”
听见这话的一干人等皆是满目通红,咬牙切齿的模样。
许副官强压住翻涌的思绪,再次问道:“那魔……那位殿下从前不愿管事,如今清洗合欢殿,不就是为了重整西北吗?为何没帮你们想法子解决这些问题呢?”
中年男子立即用眼神示意许副官住口,嘴上慌乱答道:“殿下除了那些恶人将银两还于百姓已是大德,这些琐事便不劳殿下费心了!”
许副官原要发作,怒斥这人竟对魔女百般维护,可心念电转间顺着对方眼神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路旁的阴影里,始终有两位全身黑甲的武士默然跟随着他们前进。
他瞪大了双眼,那中年男子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僵立的身体扳回来,小声对他解释道:“那是圣女殿下留在此处的黑鳞卫,专门看管着的。去年冬里,有个家伙起了歪心思,夜里兜了一袋银子想跑路,还没出城门就被那黑鳞卫捉了吊死在府衙门口……”
王文贺旁听得双腿发软浑身打颤,嗫啜着想问为何会有这种东西,可他嘴唇张合间却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许副官闻言也是心惊肉跳,中年男子察言观色,温言宽慰道:“大人莫怕,黑鳞卫虽然凌厉吓人了些,但只为监管事务出手,并不伤害百姓。”
有两个瘦削的老人坐在自家门槛上漠然注视着行进的队伍,屋里空荡陈旧一片昏暗。两名黑鳞卫路过他们大开的房门,并未又什么停留,依旧随着队伍前行。
许副官见状稍稍松了口气,平稳了心神才又接着问道:“那么城中现有多少人口?余下的粮食还能吃多久?”
“不足千人吧,粮食省着点最多再吃两个月。原先人更少,许多驻守据点的人都被圣女殿下杀了。还是去年冬里,将周边村子剩的人全都聚到这才有的这个数。听说其他地方,聚起来人比我们更少的也有呢。”中年男子心算一番,缓缓做出了解答。
王文贺不解问道:“既然都知人烟稀少,那位圣女为何还要这般滥杀?”
中年男子闻言古怪一笑,见另两人都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才悠然开口解释道:“即便殿下不杀他们,等大人你来了也是要自己杀的。”
王文贺想起魔教众的传言,闭了嘴不再多话。
片刻静默后,许副官扬起笑脸对中年男子温言道:“我观先生气度不凡,言谈有理,可是原本便在此处身居要职?”
中年男子谦逊推辞道:“我原也只是个杂役,入账房干活后认得了些字罢了。能保命苟活至今全靠运气,今后都要劳烦几位大人为我们平头百姓做主了啊。”
许副官与王文贺对视一眼,笑而不语,一行人随即缓步入了府衙。
烛火渐起,残阳寂灭,不知明日又会是怎样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