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党闹了好几天。
然后便是全城戒严。
提篮狱的禁军也被抽调走了一半,剩下的禁军则把这监狱看得尤其之紧。
葛乙和薛生白所在的四合院都被看管了起来。
禁军不让两人外出,也不知是保护还是警惕,葛乙无法外出,便在家中欣赏薛生白拿回的黄马褂。
他双手小心翼翼揣着,像是欣赏稀世珍宝,昨天看了半宿还不够,今天仍在继续看。
如果这是唐僧的锦襕七宝袈裟,葛乙是黑熊精,薛生白尚且可以理解,现下就觉得葛乙有点可笑兼可怜。
堂堂鬼医,也终是超脱不了时代的局限性,等再过几年,大庆亡了,这就是一件烂马褂,穿它连城管都当不了。
他说:“师父,你要实在喜欢,就送你了。”
葛乙闻言一震,目光显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但又缓缓摇头:“是谁的,就是谁的,我师父一辈子也没得着这样的赏赐,你这黄口小儿,什么样的福份,能得这种天恩啊……”
薛生白说:“行了,师父,说送你就送你,拿着吧。”
葛乙显露出感动之色,说:“收徒如养儿,我这是得着你的济了。”
是。当然了。薛生白点头,如果不是我,你哪能天天躺床上养病呢。
闲着,也不是真闲着。
这不才到第三天,薛生白就收到了禁军传来的命令。
命令来自一个出乎预料的人物。
九门提督,禁军大统领,铁王府三贝勒,袁集。
“后日午时,午门法场,你去行刑,处死这趟动乱的主谋者,谭壮飞。”
……
“袁集要你杀谭壮飞?!”
葛乙听闻此消息不禁惊呼出声,“他是想害死你啊!”
谭壮飞,天下名士,名望极盛,他致力于创办新学,提出变法主张,据说甚得幼帝、太后欣赏,授其官衔,主持变法。
当时,这个消息一出,街巷之上民众奔走相告,觉得大庆从此有救了,各界名士也纷纷发表支持态度。
不过,很快谭壮飞又被剥官去职,前日沪上之动乱,幕后主使竟然是他!?
“谭壮飞是维新之胆、革命之魂,你要是杀他,必定成了天下革命党的仇人,袁集为何如此害你?你是刑官,又非刽子手,他此举……是何意啊?”
薛生白也是眉头紧锁,他想的不是别的,而是……谭壮飞?
他记得谭嗣同字复生号壮飞啊……
至于袁集为何要他杀谭壮飞,薛生白想到一种可能性:
薛生白“勾搭”上了太后,给皇帝治了病,受到了袁集的嫉妒,或者说是铁王府的忌惮……?
但无论想什么,薛生白的确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在没有挖出体内明月丸之前,不是跟铁王府翻脸的时机。
很快,袁集就把谭壮飞送到了提篮狱。
薛生白第一次见到了这位维新之胆、革命之魂,谭壮飞。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帅哥。
薛生白还未见到这般具有排场和气势的犯人。
虽是禁军押来,但那谭壮飞身上半点伤势都没有,完完整整的来,完完整整的进监狱,在狱中,还是单间。
所有狱卒,对谭壮飞其人,也是毕恭毕敬,不见往日里的嚣张,别问为啥,谁都知道谭壮飞有天下声望,不想被革命党盯上,就对这位大人物客气点。
入了狱,谭壮飞还带了个跟班,叫化天游,年龄和薛生白差不多,脾气却很倨傲,瞧狱中之卒,都似是高高在上,唯有看禁军还有忌惮。
再晚点,袁集又来了,来了便直奔那牢狱单间,与谭壮飞谈了良久,再离开时,犹带遗憾之色。
然后,袁集又唤来薛生白,带薛生白去见谭壮飞。
这是薛生白首次面对谭壮飞,瞧这位具有天下之望的革命党,只见这位虽两鬓生白,但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耀得简陋监狱似是要生光一般。
谭壮飞见着薛生白,也是有些意外,大概没想到一位刑官竟然长得如此之……美?
“谭兄,这位便是鬼医传人薛生白,还是前日治好皇上病疾之人,如若你执意如此,亦是后日午时法场之上为你送行之人。”
“劳烦小兄弟了。”谭壮飞对薛生白躬身一礼。
“你在谢我?”薛生白好奇,“若真是我杀你,你得在地狱里走上几遍才能死去。”
“所以多谢小兄弟。”谭壮飞笑道。
薛生白凝视谭壮飞,确定他确实不怕,这人的眼睛非常真诚、真挚,有一双这个时代少有的明亮眼眸。
……
出了单间。
薛生白听后方袁集与谭壮飞在争论,袁集似是劝谭壮飞“屈时就势、留待将来有用”,谭壮飞则是不断拒绝,说“信了三十年”“愧对天下”。
袁集对谭壮飞很尊敬,口口声声都是“谭先生”。
想再听几句,耳中却有催促之声。
“快走!”
薛生白转头便瞧见了化天游,这同龄人,此刻一脸鄙夷与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