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地点是游序选的。特意没选自家酒店,而是选了一家古香古色的中式高档餐厅。
钟棠华跟纪伯清从衣柜里摸出之前纪棠予跟游序送给两人、却一直舍不得穿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妥帖得体去赴了宴。
一开始自然是宾主尽欢,纪棠予跟父母没有提之前的事,阮相宜自然不会重提。
阮相宜是做生意的,钟棠华跟纪伯清教了一辈子书,都不是怯场的人,自然不会让场子冷掉。
游序一向神经大条,那天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见双方父母谈得很是投机,心中自是欢心雀跃。
如果纪棠予允许,他真想当即就跪在她父母面前,请求二老作主,干脆现在就让两人拜堂领证得了。
游序后来回想,话大概是从饭吃到一半,他妈妈提到某位朋友的儿子跟游序一样大但孩子都已经生了两个后,开始走偏的。
游序几次把阮相宜话头截住,各种眼神示意,都没能阻止阮相宜哪壶不开提哪壶。
后来是纪伯清发话了:“游序,让你妈把话说完。”
游序才住了嘴。
确定阮相宜说完,纪伯清才开了口:“阮女士,您身高多少?”
阮相宜有些不明白:“1米62,您问这个是……”
“那您有没有想过再长高几厘米,比如到1米65?”
“年轻时候确实想再长高点,但,这不没长到嘛。”
纪伯清:“在我看来,您口中所说的我女儿不能生育这件事,跟您不能长到1米65,只有1米62一样,仅仅是一个生理指标,是一个客观事实,而不是一个什么“问题”。如果您把个头高矮当作一种残缺,那世上一大半人都不符合您口中所谓正常人的标准,包括您自己。”
阮相宜脸色乍变。
“我从来不觉得我的女儿跟其他‘正常’女孩有什么不同。我跟她妈妈从她降生那一刻起,就为她感到骄傲。从纪棠予能听懂人话起,我跟她妈妈就告诉过她,她是什么样的人,她要面临什么样的人生。没有人比纪棠予自己更清楚她这一生要面临什么,不需要任何所谓的‘好心提醒’。”
兴许是当了一辈子数学老师的缘故,纪伯清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激动,可正因为平静里带着的冷,每个字都像一击冰冷硬捶,敲打着阮相宜。
那句“听懂人话”,容纳了纪伯清最大的愤怒,意指阮相宜上次不请自来的突然拜访。在那次拜访里,纪伯清跟钟棠华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却没想到阮相宜在这样的场合,以鸿门宴下马威的方式,彻底触怒纪伯清。
钟棠华坐在丈夫旁边,能清楚地感受到纪伯清的愤怒。
她把手放在纪伯清手腕上轻轻拍了两下,纪伯清会意,回手拍了拍她,没再说什么。
钟棠华看看阮相宜过分难看的脸色,先递上一个缓和的笑。
“游序妈妈,咱们都是为人父母的,您心疼儿子我们理解。同样地,予儿在我们心里也是我们最完美最珍贵的。予儿从小被我跟她爸宠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我们面说她,所以我家这位激动了些。做父母的嘛,都见不得自己的孩子受一丁点委屈,您说是吧?”
阮相宜就着台阶挤出一个笑。
“游序也是个好孩子,从他跟予儿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我相信予儿已经开诚布公地跟他讲过这件事。说到底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我跟予儿她爸从不掺和。既然今天我们来讨论这件事,那不如问一问孩子们的想法。毕竟人生是他们自己的,日子要他们俩过,不是我们替他们过,您说对吧?”
游序一直盯着纪棠予,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紧绷的唇线,不知道她又想起了成长里的哪一幕痛楚。
无论哪一幕,都让他心疼。
他在桌底找到她的手想拉住,她抽走了。
纪棠予生气了。
因为自己妈妈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