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连新：“这是我的职责，不用客气，可这风什么时候能停呢？”

正通讯间，一滴似油似冰的粘稠液体打在吴阳的面罩上，他观察片刻，命令道：“所有人原地待命，要下酸雨了。”说罢也爬上2号车，将自己固定。

那并不是一场雨，零下十五度的低温让水有结冰的趋势，然而水中溶解的杂质又让水的冰点降低，所以只形成了松散的冰晶，不可溶解的灰尘让冰晶难以结合成更大的冰块，最终降下的是黑色的冰沙。

木连新呆呆地观察着落在车窗上的冰沙，肮脏、黏腻，就像沾到动物毛发上的石油，伴随着狰狞的狂风舔舐着车身的每个角落。若把视野全都交给车窗外，就像把自己送到了魔鬼的胃中。她展开着不切实际的联想，中控台有响起了梁举的声音。

“少东家，跟大家讲讲，头一次来地上，感觉如何？”

“很奇妙。”木连新摸着副驾驶座椅的扶手，原本为进化者体型设计的座椅对普通人来说太大了，包括她在内，木棉小队四位普通人的座椅上都加装了“宝宝座椅”一样的装置。木连新用那小巧的少女身形坐在里面，倒真像一个宝宝。

木连新补充道：“梦想成真了，但真实好似梦幻。”

有队员问：“头一次出来，就要远走万里到中东去，怕不怕？”

“有哥哥姐姐们在，我没什么好怕……啊！”

“咔！”

不知是不是老天想开个玩笑，一声惊雷炸响，吓得木连新叫了一声，频道在短暂的沉默后陆续传来笑声。

“那是吓一跳，不是怕，都别笑了。”木连新羞愤交加。

雷公却不管凡人的喜怒，只肆意宣泄自己的能量，一瞬之间，密集的雷声压得频道中的声音几乎听不清了，队长吴阳反复喊着：“关闭所有电力设备，频道静默。”重复三次后也不发言了。

闪电在这种能见度中是看不到的，只有若隐若现的光亮或近或远地报告着雷声的来临。冰沙似决堤一般迅速盖住了所有观察窗口，木连新只觉车子的悬挂系统在这迅速覆盖的重量面前被压矮了几寸，短暂的失重感与随之而来的摇晃就像在坐过山车一样。刚刚还在辩解的木连新这会儿真的有些怕了。

“抱荆姐。”

“嗯？”主驾驶座上的抱荆无精打采地扭头看向木连新，她一点都没浪费这幅慵懒的表情，真的打了个哈欠，又趴回到方向盘上，继续说：“趁着这种天气好好休息，一会有清理和检修工作，任务很重的。”

真是个让人安心的姐姐，木连新调整了下座椅，仰躺休息。想起自己学习过有关探测车的知识，它们的强度、载重等数据对付当下状况都是远远溢出的。

大概是遗传了父母的基因，木连新确实具备了一个优秀探险家所需的心理素质。确认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车外的雷雨声不过是外放有些大声的白噪音，车身的摇晃也似摇椅般惬意……

待昏沉的双眼再次睁开，雷声没有了，窗外的雨声也变得稀疏，世界正慢慢安静下来，只是主驾驶抱荆与后座的爆破手李准正低声讨论着什么。

“怎么了？”

李准指着刚恢复通讯的中控台，有点调侃地说道：“咱队长怕不是被雷劈了。”

顺着手指，木连新看向中控台，一排排绿色指示灯中出现了一盏黄色，指示的内容正是队长吴阳的生命体征。按从健康到垂危，指示灯颜色依次是绿、黄、橙、红，黄色代表有问题但不严重，老队员都不怎么当回事，木连新却很紧张。

具体身体数据只有队医的终端可以查看，木连新急忙接通频道询问起来：“队长怎么了？”

队医曲欣彧回复道：“吴阳被雷劈了。”

抱荆与木连新不约而同地看向身后的爆破手李准，李准尴尬一笑，冲频道问道：“伤势如何？”

“各项生命体征都很稳定，应该是因为他最后一个关闭动力装甲的电气单元所以引雷了。”

吴阳的声音突然自频道中响起，还是那么坚定而浑厚，他道：“我没事。所有人员准备，气象条件正在转好，雨停后各自清理各车。”

“1号车收到。”

“2号……”

不久，频道中公开了几张照片。2号车的“进化者”开舱进入缓冲区，在重新调节好缓冲区空气成分后，他们换上室内装，并帮助吴阳换了病号服。照片便是吴阳的现状。

许是因为队员们少有与这个严肃队长开玩笑的机会，几人几乎是强行给一个还有自主行动能力的人换了衣服，各个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坏笑。只是吴阳身上的伤口颇为骇人。

那是由右肩为起点，树杈般放射状的灼烧伤痕。与之呈鲜明对比的是，吴阳那一副“生无可恋”到引人发笑的眼神，他正瞅着队友们，一时用不上力气的右手任人排布地比了个剪刀。

乐观是会传染的，不管情况如何糟糕，嘻嘻哈哈总比苦大仇深要好，更何况队长的情况算不上很糟糕。木连新很庆幸，庆幸自己能加入大家，庆幸这将是一场困难但有趣的远行。

李准这名男士已更换好防护服从车中出去，4号车的缓冲区成了两名女士的地盘，抱荆与木连新爬向缓冲区换衣。

抱荆的强壮是夸张的，肤色比久居地下城的人要深些，更接近地下城时代以前的黄种人，肌肉高高隆起，有许多道外伤的疤痕。

做为一个刚满16岁的小姑娘，木连新的强壮也能让大多数普通男性感到羡慕，结实匀称的肌肉中充满力量，猫科动物般的曲线又那么优雅舒展。与抱荆相比之下，她不到170的身高确实太过小巧，身上也少了功勋般的伤痕，但无人怀疑她做为探险家的资格，因为她正如穿大衣一样，轻松地穿戴着七十多公斤的防护服。

打开缓冲区的舱门，雨后的世界果然清澈了不少。四辆探索车每每相隔三十米，现在都清晰可见，远处的雾中似有两只军队，左侧整齐的一方是城市的废墟，右侧散乱的是庐山的怪石。天空灰蒙蒙的，太阳事不关己般躲在尘埃后，只有正午的阳光能让地面上的一切获得微弱的自然光。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

木连新悠悠感叹着，不对，自己不是大丈夫，是个16岁女生，干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