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面上讪讪的,深觉自己刚才的态度太过浅淡,是否也该这样的声情并茂,涕泗横流。
她打了个激灵,算了,这样她真做不来。
“季姑娘大好韶华,不应虚耗。我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旁人近身,服侍更万不可当。江南生活不见得适合姑娘。景泰门是名门大派,利于姑娘以后修行。”
紫月寒脸色一凛,没有去虚扶季雨霏,站起身,向韩子默躬了躬身。
“韩掌门路途劳累,早些休息,紫某吃多了酒,先行一步。”
“啊,我们也吃好了。”
韩子默可不想帮他收拾烂摊子,忙不迭的跟着起身,催促徒弟们离开。
季雨霏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本以为这么多人在场,青主雅量,不会驳了她的面子,看来是她想错了。
眼见众人皆散,鸢儿把她扶起,怯怯的说道,“怎么办,小姐?”
季雨霏使劲的抹了把脸,恨恨不平的看着离开的流溯门人背影。
房间里,秋霜抱着自己的兔子,一边跟沈青比划着,捏着嗓子说道,
“跟着青主,雨霏才不枉此生……师姐……你说她那么说话不难受吗?她难道看不出紫月青主忍她很久了吗?还有她那个叫鸢儿的小丫鬟,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一副看不起我的样子……”
沈青差点笑出声,“你从哪里看出人家瞧不起你?”
“即便她是名门小姐,但是自小师父给我们的东西也是顶好顶好的。对紫月门的霍姑娘我还可以忍让,她凭什么呀?”
“秋霜。”沈青严肃的扫了秋霜一眼。
秋霜觉得失言,忙的抿了抿嘴,“我只是随口一说。反正看紫月青主的表情,还是跟我们比较相熟对不对?”
“跟你熟跟她熟有什么所谓吗?人家是那种厚此薄彼的人吗?何况那季姑娘刚刚经历变故,可能正是凄苦悲肠的时候,紫月青主多有关照些也算正常。你且不可拿这些去说嘴。”
沈青竟不知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爱攀比,凛色说道。
“哦……可我看那季雨霏并没有多大的哀痛,倒是处心积虑想跟着紫月青主……丧亲之痛,这么快就能淡忘吗?”
在镜子前梳着头发的沈青,手上的动作忽而一滞。
“但是,今天夜少主才真是出风头,百金的点心啊,碰到舌尖就化了!师父说那点心运自姑苏,定是准备了很久。夜公子对师姐真是……师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要睡了?”
沈青已经爬进了床,面向里侧吭叽了一声,“有些累,早点睡吧。”
夜深人静,沈青忽而睁开了眼。她想起季雨霏太过显眼的意图,那应是对前路未卜的一种筹谋吧?若能入紫月门,必然是寻到了后半生无忧的靠山。
沈青胡思乱想的翻了个身,怀里有一点“嗤啦”的小声响。她掏出来,借着一旁微弱的烛光,看清了是从那个卖画人那里买来的画。
画中的人孤冷清傲,一副绝迹风尘的模样,初见惊世,再见乍欢。
沈青用指尖轻轻的描摹了下那画上的眉眼。若得这样一份力量相护,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不,你在想什么呢?那是救命恩人!
高山深海,千难万难,人总归是要靠自己的。
沈青使劲的摇了摇头,轻轻的把两张画一折,覆手一抹,做了个薄薄的灵罩,又揣回了怀里。
夜楚云的房间内,依云一脸凝重的小声禀报。
“主子,已经跟浮华殿内王公公通了气。明日可行。”
“这么多年,我要拿回一切,把他踩在脚下,让他向我娘忏悔……”夜楚云眼眸阴沉,望向窗外西南。
他忽然想起要离开紫月门时,紫月离私邀他,讲过的话。
“时年动荡,百姓凄苦。人为根本,当同心协力,济世天下。”
夜楚云惯听不得这种冠冕堂皇的空泛之语,甚至没有一番深思熟虑便婉拒了。
他觉得,紫月离的温润贤达可表天下,但由眼及心,无处可参,深沉似海,他看不透,所以他不敢。
此时的他,还只相信自己,只想独来独往。
他急于摆脱一个困扰自己多年的囚笼,却不想明日一行,是跌进了一个更大的深渊。
多年之后,当他凝望这深渊时,也不曾害怕。他只是后悔,那一时的狂傲,令他失了所爱,悔及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