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但所有的热情,似乎都给连天的雨水,浇了个透。
“别看啦,哑巴雨,且下着呢!”
“不看?不看,那还能做什么?”
“歇息歇息吧!等雨停了,有的是路要赶!”
“就算现在立即动身,快马加鞭,也不可能如期抵达渔阳,更何况咱们一群人,两条腿,泥水潭里深一脚浅一脚,何时……”
“唉,我何尝不知!可眼下兄长你说,你说又能怎么办?”
“叹气,叹气有什么用?!”
“失了期,律法严苛,就算赶到,也是要斩了的!咱们这么多条命,眼看都要没了,还不如索性就此逃亡他处!”
“逃?往哪儿逃?海捕的文书一发,迟早都要被抓回去,那时可不只是砍头这么简单。再说,一旦走出这一步,往后就是亡命的流寇了,你真愿意,余生就这么躲躲藏藏、窝窝囊囊地过下去?”
被问的人又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话,转过身看了看不远处的老老少少,一伙人,尽是贫的弱的,暴雨一浇,看着更贫更弱了!
窄窄的一间破屋里,生了两堆火。雨天,干柴不好寻,好在这屋子里原有一些。一边火堆坐着两个人,边喝着酒,边等着衣裳烘干。另一边人比较多,排着队,等着轮流烘干衣物,但众人似乎都宁可就这么湿哒哒的。
命都快没了,哪里还有心思顾衣服?
屋子外面,搭着一些简易棚子,棚子里的人,有看雨的,有三五一群的说着话的,但大抵都是愁云惨雾的!这一行九百人,屯在这大泽乡,等雨停,好上路。什么路?死路!
“兄长,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总不能一起死在这儿吧?”这位,姓吴单名广,小字叔,陈郡阳夏人。
兄长,姓陈名胜字涉,颍川郡阳城人士,二人此次谪戍渔阳,同作为屯长,一路上商量事务,比其他戍卒,更熟悉。
陈胜叹了口气,说:“这是走到了绝处啊!”
吴广问:“绝处还能逢生吗?”
陈胜道:“能是能,就是险!”
吴广追着问:“还有比如今更险的?兄长是不是已有了主意?”
陈胜环视一圈,找了个僻静角落,二人席地而坐。
“眼下往渔阳是死,亡命出逃也是死,倒不如就此反了!”陈胜尽可能地压低声音,但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压不住,急欲喷薄而出。
“什么?!”吴广惊得站了起来,连忙四处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才又坐了下来。
陈胜恨恨地说:“最坏的结果,不过也就是条命!同样是死,难道不比如草芥一样,任人践踏来得痛快?哼!临死也溅那些人一身血!”
吴广轻声说:“我难道不恨?可咱们人微命贱,能做什么?”
陈胜也小声道:“我听闻,当今的二世皇帝却是少子,本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只因数次犯上直谏,被始皇帝罚出外将兵,传言已为二世所害。”
吴广不解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扶苏公子贤德,在百姓中深有威望,是可惜了。但自古以来,为了那个位置,而手足相残的事,少吗?就算是真的,也不稀奇。这与咱们有何干系?”
陈胜道:“凡事都讲究名正言顺,既要起义,当然需要一个由头。”
吴广又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人群,嘴上不以为然道:“兄长也太天真的了,咱们这些人,怎么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公子,就置身家性命不顾?”
陈胜道:“当然不是真的为扶苏公子,不过师出有名罢了!天下苦秦久矣,如今这位二世又残暴不仁,自上位以来,不说勤政安民为先,反而一味加重徭役税赋,酷虐程度,比其父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万民之间,早已怨声载道,只待一个契机,彻底爆发。”
吴广点点头,小声道:“民怨却是真的,比如眼前这九百多人,都恨不得秦国早些亡了才好呢!”
陈胜道:“再说,当年秦以一己私欲,以武力吞并六国,是咱们楚人,乃至其他所有诸侯国的仇人,所以反秦,不过是起义,复我家国社稷而已!”
吴广喜道:“兄长所言甚是!秦皇帝既非我君,就算起兵,也不是造反;百姓怨恨,必不附秦,又因思念故国,定然会响应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