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杨明引了一队轻骑，正自跟在突前的胡骑后方追赶。
自谷口营地而起，离着玉阳城四五里的距离，其中遍布了百八十座离州军修建的戍堡卫所，此时烈马响箭之下，重骑拦截，轻骑绞杀，不时有从堡中钻出的士兵牵起绊马索，或用刀刃劈砍马腿，胡骑冲劲虽猛，一旦被拦将下来，落了马，便即落得被离州军将围杀的下场，层叠防线将战场卷做一片血肉旋涡，饶是胡骑竭力避开战圈，只顾前突，能冲出的却也未有十分之一。身后的离州骑兵穷追不舍，步兵稍慢，近万人的队伍合上口子，已是牢牢的将百余胡骑围作困兽。
更何况，城门之上尚有兵士引弓以待，城中还另存着近万人的营队。城门近在眼前，杨明已是摸到了胡骑的尾巴。
“这一仗，你们却要怎么打？”
心中暗自腹诽着，杨明摸出响箭飞射上天，城门之上守将没存半分犹豫，手臂挥落间，指向攻至城门前的胡军。
“放箭！”
“闭气！”
呼喝声交叠之中，冲至最前方的云袖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右手手心，她眉头紧皱着，抬右手催起云雾，左手发力，直将握在手中的黑色小鼎捏的粉碎。
“砰！”
黑雾飞散的瞬间，箭雨似蝗飞扑而至，她抽出腰间的银丝软鞭，抬手舞成一团龙卷，勉力抵挡着飞射而来的箭矢。
“一，二......五，六......唔！”
一只利箭穿过鞭舞，没入她的左肩锁骨当中，剧烈的疼痛冲刷着她的神经。这吐气生雾的功夫本就极耗气力，城门之下地势开阔，毒雾的功效比之谷中又打了折扣，云袖左手动弹不得，只伏到了马背上，竭力支撑着雾气扩散，她的双眼也紧闭了起来。
“罢，生死由命。”
直又过了三五个呼吸，箭雨猛然停下，城门之上的兵将终是倒落在地，大半的胡骑遭箭雨所伤，追随于后的离州骑兵最惨，脚都停不住的，他们冲入这片茫茫黑雾中，随即摔落地面，足有千人之数。
云袖运气不错，她还活着，将双手一齐收回来，身旁的云雾便即由黑转白，只是一时间并未消散。锁骨中还挂着箭，她也没去管，自怀中摸出骨哨，盯着犹豫了片刻，她嫌恶的将骨哨丢给身旁，一名持双斧的光头大汉。
“蒙虎，嘶......里来吹罢。”
光头大汉是个话少的样儿，他没应声，只接过骨哨，楞呼呼的便往嘴里塞。
“呜~呜呜呜~”
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后队的骑兵步兵一同杀到，一片迷蒙中斜滑出长枪的影子，杨明从中探头而出。
“贼杀才，贼毒物，小爷今儿便取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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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阳城中。
喊杀声，嘶吼声，刀剑碰撞声，与那绽于城门之上的黑雾一齐，牵动了城中百姓的心弦。这会儿还哪里还有人睡得着觉，离着城门近些的地方，大伙儿搁院儿里探头探脑的，瞧着城门口的动静。
“哎哎，城里的兵可是上去了，城门尉怕是死的干净。”
“我瞧这回要悬，咱还是赶紧收着包袱，眼瞧不对，咱得跑路。”
“跑路跑路，跑甚鸟路，这城守不住，你可还快的过胡人的马？”
“俺自小是长在这儿的，家里田地在，俺哪儿也不去。”
“打了败仗，咱来年便不交供钱，家里闹着饥荒，这丘八征了粮食，兵刃却招呼不到胡贼身上去？嘿，好教他们知道饿！”
......
一片嘈杂中，人群身后传来“呲呲”声响，有耳尖的回头来瞧，见是午间送来，寄在农户家里养伤的兵丁，这兵伤了腿，走起来便是一瘸一拐的，伤腿拖在地上，走一步，响一声，瞧着有些笨拙的样儿。
“呲——呲——”
有那个嘴碎的非要开口撺掇两句：“呦，军爷哪里去？可瞧得打仗了？却不知再打败仗，军爷这腿可向胡人跪得下去？”
“呲——呲——”
也有岁数长些的老农开口斥责：“呔，你这小子忒没那心肝，人家豁出性命去打仗，你却长了一张嘴！”
“呲——呲——”
老农凑到伤兵身前，柔着嗓子开口安慰：“小弟莫急，你身子不好，这会子咱暂且歇下，别跑去枉送了性命。”
伤兵停下了脚步。
“砰！”
“哎？”
没反应过来似的，老农眼前的场景飞速变换，只觉着自己转着圈儿落向地面，最后一眼瞧见的，是具无头的尸身，那血喷出几尺高去。
伤兵再抬起头，皮肉模糊的脸，扭动滑落的血块儿，身上带着血腥腐烂的恶臭，抬手间是开碑裂石的巨力。
这哪儿还是人，分明是死了许久的尸鬼。
“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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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明正与云袖在前门激斗得久。
说是斗得久，只因这雾实在浓厚，便在杨明瞧来，那女将受了伤，拆招拆得十分吃力，她左突右闪的，只借云雾隐藏身形，待大雾一散，她却必定无处可逃。心念一定，杨明擎着枪撵在后面，抬手击些挤出身形的胡族士兵，却并没失了云袖的位置。
突兀间一柄黑刀横劈而来，刀身上刻着硕大的“刘”字。杨明吓了一跳，这刀他认得，险而又险的躲过刀锋，他翻身直蹦出好远，张口便道“自家人！”那黑刀好似没长耳朵，眼睛却灵得很，如影随形般追着他劈砍过来，一刀快过一刀，杨明来不及去追那女将，一边奋力抵挡，口中只呼喝出声。
“刘将军，自家人，莫动手！刘将军！”
想那杨明勇悍，却只是副将的官职，刘正刚做上将军都不知道多久，如今变了尸鬼，力大无比，动作更是机敏的不像话，劈得杨明霎时间险象环生，尸鬼挺身而上的工夫，刀枪相碰，杨明只被压得躺倒下去，倚在两具尸身之上。
“刘将军！刘......”
面前的“人”着的是离州军将的军甲没错，但却不见了整张脸皮，空荡荡的面庞看不清五官，只有血肉蠕动其上，这张肉脸就这么压在杨明脸前，点点滴下腥臭的血液，顺着鼻翼流进他的嘴里。
“吼！”
杨明只呆呆的失神了片刻，那尸鬼虎吼一声，提刀直劈在他小腿上，这一刀几乎深入骨髓，绽出难以忍受的剧痛来，也拉回了他的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