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他们东屋住的是谁?”
“是我们”刘占福答道。他和老伴畏畏缩缩的,不情愿的站了出来。
“你知道他们家有啥亲戚吗?”
“没听说过,不过他老家好像是肖家堡的”
“肖家堡?挺远啊!”
“不行我去那找找看吧”刘占福说。警察疑惑的上下打量着刘占福,他不相信这个看上去七十多岁的老人还能有远行的体力。
警察扔下烟头踩灭,“咳、咳”的清了清嗓子,吐了口痰,说:“要去就早点去吧,不然尸体该臭了”
方慧盯着这些人,一言不发,也不哭闹。她只是默默的看着。结束工作的警察们陆续的向外走着,之前守在门口的警察走在最后面。出大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方慧,正好遇上方慧淡漠的眼神。四目相对,方慧没有回避,反倒是警察迅速扭头走了。
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刘占福的老伴冯六英坐在床边,轻轻拍着睡着的方慧,她用这种方式安慰她。梅大美掀起门帘,手里端着盛满水的水瓢走了进来。
“睡着了吗?”她轻声问冯六英。
“刚睡着”
“给念叨念叨吧!”梅大美把水瓢递给冯六英。
冯六英站在床头,将水瓢不断地在方慧的头上来回晃动,嘴里振振有词。结束后,她把水瓢里的水“哗”的一下倒在地上,稍微大声的说:“我姑娘的魂,回来了,回来了,我姑娘的魂,回来了,回来了,她爸,保佑你姑娘!”说完她便将水瓢放到桌子上。
“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梅大美坐到床边担心地说。
“还得活呗,能怎么办,这当爹娘的太狠心了”冯六英无奈的答道。
“一个一个都走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生,造孽呀!”
“是啊,也不知道我们家老头子能不能找到他们家那个亲戚”
“刘叔什么时候去的?”
“下午走的,和他爸单位那个院长一起去的”
“人家愿意去吗?以前她爸不是跟那个院长吵过架吗?”
“去了,现在人都没了,还能计较以前的事吗?”
两个人都沉默了,挂钟“噹、噹、噹”的敲了八下,方慧沉重的呼吸声持续着。
方慧的伯父用力将兜着方渠平尸体的被子抬起,他迟钝的大儿子方大威,刘占福和院长郑国维帮衬着,穿过两道门,抬到停在路边马车上的棺材里。刺骨的北风夹杂着大雪,使拉车的老马发出“噗、噗”的声音,老马硕大的鼻子上挂着寒霜。
躺进棺材里的方渠平面色依然红润,煤气中毒与别的死法比起来,看着不是那么恐怖。他那双微睁的眼睛依然没有闭合,使为他送行的几个人感到不适,郑国维和方大威跳上马车,合力将棺材的盖子盖上。
跟在众人后面的方慧满身霜雪,落在她长睫毛上的那些白雪像梅花的碎片,点缀着她美丽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哀伤,始终保持着淡漠。她被梅大美一把抓上前,推到马车旁。
“快跪下给你爸磕头,你爸要走了”梅大美说。
方慧低着头,既不看众人,也不看棺材,直直的挺立在那里。梅大美见方慧不愿动弹,推了推她的肩膀,小声催促道:“快给你爸磕头!”。方慧用力的甩开梅大美的手转身跑回屋子里。众人茫然的看着她的背影。
“孩子可能是太伤心了,你们还是先走吧”冯六英劝慰众人。
“走吧,走吧”梅大美说着,摆了摆手。
风雪中,马车拉着棺材缓慢前行,方慧的大伯在前面牵着马,方大威懒散的跟在后面,渐渐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中。众人伫立在路上,和方渠平做最后的道别。面对死亡,这里没有任何的哭喊和不舍。惋惜,是方渠平生前的朋友们给他的最后礼遇,而他屈辱的一生所收获的,满溢的俗恶评论,也将成为他女儿永远除之不去的丑陋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