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安平城内依旧下着大雪,街道上任然是人来人往,只是那木草堂前的大红对联换成了白色的丁忧联,院门大敞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在棺材前扫着雪。
“听说没,那老李头家的孙子没了,昨日里有妖在草市跟仙人斗法……”
“真可惜啊,那孩子过了年也才十三岁吧……”
茶楼下的柱子旁,一个少年缩头缩尾的躲着,他就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那憔悴的老头,还有那口大红木棺材,眼泪止不住的流,他记得的,昨日里是他让李钊看的猴子。
风止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他立在少年的身旁,一言不发。
昨日他赶到时,李钊已死,一位年轻修士正提剑朝着墨尘杀去,是他拂袖破了鸟笼带走了少年,亦是他叫那年轻修士将染血的尸身送回草堂。
“为什么,钊钊哥好心的送钱却就这样没了,那些说风凉话的人什么事都没有。”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风止将手掌轻放在少年的肩膀之上。
“公子,这是命吗?”墨尘捂着嘴尽力的哭的小声。
“什么唤作命?谁能定了你的命?”
“可大人们,就连我爹娘都说了,这就是命。那我的命就是灾星,谁跟着我,谁就不得好。”
风止摇摇头,“这话我不知如何回你,因为我自己也不晓得那命数为何物。但是。”他顿了顿,轻轻拂袖,两人眨眼间又回到了那间小破的院子,“我能让你亲自去寻一寻答案,等到你有了想说的话,再来同我说说,许是能让我也晓得一些道理。”
许久许久,墨尘总是不在哭了。他看着眼前的男人,越来越觉得他像那书上的神仙。
“公子,我好像活不久了。”他扯开自己的衣裳胸口有黑气在游走,“你能帮我个忙吗,我想死后跟我爹娘在一起。”
风止忽然顿住了,他看向少年,小脸上满是哀求,他感觉的到,少年是在说真的,他不想再留在这人世间了。
“你觉得自己苦吗?”
“苦。”墨尘应着,“我想不明白,凭什么染上肺疾的是我爹,草草离世的是我娘,孤零零的是我,我要一个人砍柴挑火,然后看着别家的孩子都有新衣穿,都有爹娘疼,路过学堂的时候只能看几眼……”
“那你不想自己去问问这上天?”风止又笑了,少年的声音稚嫩,说的也真切,一字一句再不能清晰,他抛下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傲骨,直直的说道。
“想,它若是一个人我想抓着它的头让他看看,他那双瞎了的眼害了多少人家。”
“哈哈哈哈……”风止的笑声更大了,他好像明白了,眼前的这小子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从来都是那瑕疵必报的性格,他一个人活着,身边从未有过怨念是因为,他身边的人都是极好的人啊。
“呼……”他甩了甩白色的长袍,端坐在落满雪花的椅子之上,“我予你气,让你去看看那世间的不平,予你力,让你去寻寻世间的公道和所谓的命数,你愿否?”
墨尘木然,而后跪在地上,猛磕了一个头,即使有厚雪盖在地上依然能听到一声闷响。
“公子,我愿意。”
“那好,你记住,今后你便是碧落山的弟子,风止的唯一传人,此礼过后,我便是你的师父,你在这世间行走便再也不是一个人。”
风止隔空从屋子里抓出一杯白水漂浮于少年身前,墨尘接过,恭恭敬敬的递出,他朗声道,“师父,请喝茶。”
还未到新岁,少年而今依旧是十岁,但这天,他在这人世里,再不是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