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又来个买水果的客人,十分熟稔又好笑的把小男孩从亲妈的荼毒下抢救出来,揉揉小男孩的脑袋,又掐掐他的小肉脸,甚至挑选水果的全程都是抱着小男孩的,临走时才放下来。
我又看了一会儿,抿了下嘴唇,状似随意的走过去。
“咳咳,这香蕉怎么卖啊?”我问。
我边说边将那面积很小的店打量了个透——前店后住的结构。
女人走过来,笑着冲我比了几个速度很快的手势,见我没动,又“啊”出几个轻微的喉音,朝墙上贴着的价目纸示意。
原来,是个聋哑人?
那孩子也是个聋哑人?
“奥力给!”小男孩把瓶盖弹出去很远,兴奋的大叫了一声。
不是。
我仔细看了看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总有客人摸他头发掐他脸,这孩子眼睛圆溜溜的乌黑,虽然有点脏兮兮的,但长得实在可爱,有种流浪小奶狗那样粗糙的萌感。
我眼睛从小男孩身上划过去,看到他身后堆着好几只包裹,旁边墙上同样贴着一张大白纸,写着:快递代收点。
快递包裹不多,没有我寄的那个。
我最终花钱买了两个桃子,从水果店出来,坐在小区门口耐心的等。
太阳升起又落下。
我看着那个年轻女人一个人将水果装箱,搬运回店内,打扫卫生,煮面,给小男孩洗澡,哄小男孩睡觉,半夜的时候坐在马扎上挑拣烂水果,看着没太烂的,就用刀削一下塞进嘴里吃掉。一直到凌晨,确认再没有顾客了,才拉下卷帘门。第二天一早,卖早点的摊子刚出来,她又开门营业了。
但老实说,我观察她也只是因为无事可做。世人大多辛苦劳碌,并不独她一个。
一直到下午,我终于等到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从小区里走出来。
她一个人,打着一把木柄伞,墨绿色的长裙因为潮湿而微微贴出腿的轮廓。
她看起来精神依然不大好,来到水果店,先是亲昵的揉了揉那孩子的小脸小手,才走进去买了一串黄皮,然后随手拽下几颗,递给那个小男孩。
男孩妈妈赶紧比划着感谢,又指指自己的摊子。
可小男孩不管那么多,接过来剥开壳,咬的满脸满手都是汁水。
女人拎着塑料袋又走回了小区。
我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快速的跟了上去。
女人走得很慢,缓步走进最末端的单元门。
我赶紧尾随进去......
一楼小厅里只有一部电梯,面板上电子数字已经显示向上,并最终停在了七楼没有继续向上。
我等了片刻,按了一下按键,看电梯数字立刻变小。
七楼。
我转身,快速走向消防通道楼梯间。
推开厚重的门,外面的光只照射出三角形区域的亮,我打了个响指,确认里面没有灯,只有墙角绿色的安全指示牌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我走进来,门在身后缓慢的关上。
向上走了两级台阶,身后响起窸窣的声响。
声响从黑暗里向我走来。
她靠得近了,直视我的面目看不清晰,只有双眼映射出安全指示牌的幽光。
我居然无意识的打了个寒噤。
“事情不顺利。”没等我开口,她直接说。
“怎么了?”
我只能看见她的眼睛,那绿光太像一个长满海藻的漩涡。
“水果店的小孩子调皮,背着他妈妈拆开了包裹,想用手机玩游戏,我去的时候,她妈妈直接将手机递给我,向我道歉。”
“啊......”我觉得这确实很不妙,但又好像没太大关系,“所以,又怎么了呢?”
她说:“不打开,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快递包裹,打开了,就会发现我在这个敏感的时点曾经收到过一部没有包装的旧手机,如果是有经验的刑警,会非常快速理出思路,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寄快递的你。”
“这样,就没有什么方法......”
“让水果店关门,从这里消失。”
我快速的眨动了几下眼睛,想到了那个勤劳的聋哑女人,大概率还是个单亲妈妈,凌晨还不愿意休息,会突然关闭赖以生存的生计,离开这里?
我摇摇头,表示这不太可能。
但想到楼道里太黑,她未必看得见我的动作,于是礼貌的问了句:“你觉得什么能让一个单亲残疾妈妈突然放弃她的生计?”
她温柔的说:“当然有,比如,她突然失去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