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是妖。”
顾长风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退出来,不顾自己满头大汗的身子,一把抢过张不问手中青铜炉子端详起来,并将一枚雪白色的动物毛发轻轻放于他手心。
他还是脸色惨白,脖颈还有些许伤痕,但整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美中不足的是好好的俊朗青年变成了光头。
张不问打量一圈,本想问问他残缺的手指到哪去了。
对方出门的瞬间却是一句惊天话术。
“毛色淡而润红,白色似雪,日光下又有点银白色的晶莹剔透感。”
“闻起来有女红香,却没有红楼女子那般妖艳诱人。”
“你母亲应当是一只老狐妖,还是得道的那种。”
张不问看着手里的毛发细细思考。
母亲日日洗的衣服中间确实夹杂毛发,就算经过打理也会残留些许,但是他就猜测这女人可能养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张不问从来没有怀疑过她自己就是妖怪。
下意识摸了摸屁股,他歪头问道:
“妖狐吗?可我却是个正常人...”
顾长风放下手里炉子,摇摇头:
“非也,不是妖狐,乃是天狐,通天的天,还是十尾天狐。”
“有什么区别吗?”
顾长风没说话,示意张不问用魂火点燃那片毛发。
照做以后,他就看到银白色毛发散发类似于月光状的光芒,然后嵌入身体,不一会儿身子里的魂火,连同边上的翁仲的气息都变得更加浓重却又平稳。
“咱大齐国往东北边走,是大景国,都城芒市中有一种流传千年的神龛像。”
“那里神龛里供奉的不是千百年前飞升的人,而是动物。”
“蛇,狐狸,黄皮子,老鼠比比皆是,遇到困难他们就会请自家大仙上身解决困难,俗称出马仙。”
“这动物不比人那么贪心,每一次许愿不需要什么身上宝贵之物,些许鸡鸭鱼肉就可以,如果一个人阳气很重,多半会再索取几个月的寿命。”
还有这种大仙?
张不问忽然觉得江南村神龛里的那些雕像一个个更加丑陋了。
成了真仙不为民祈福,还想着索取更多,这和做了高官却搜刮民脂的官员有何区别?
顾长风坐在院子里摆弄那青铜炉子,手指拂过炉壁,不一会儿就将它从椭圆变成了立方体,自是道门出身的人,对于这些物件自然比张不问要熟悉很多。
一边忙活,他一边继续说道:
“东北大景国的人一般情况下家里都会有一个出马仙,他们祖祖代代和一些动物打交道。”
“可能有一天家里田地的黄皮子成仙就直接拿来供奉,这种玩意的能力最多管一个小家庭,俗称半仙,还在精怪层面。”
“而那种能掌管国运的就是大景国的本土教派,目前供奉了一狐,二蛇,三黄皮几位真正修成人得道飞升的动物。”
“这种东西和人没什么区别,就算繁育子嗣也是人,且完全没有先前爱吃鸡鸭的天性。”
张不问听到这,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按照顾长风的意思,自己母亲是九尾天狐?
是这天上的仙人?
那自己怎么还会被水猴子淹呢?
那母亲怎么还会年老体衰,她没事给自己扎小人又是为了什么?
似乎看出了张不问心中所想,顾长风继续说道:
“这种飞升的就不能再被称为寻常妖物了,他们精通某样道法,且有通天水准,你母亲就是这类角色,但也疑点。”
顾长风举起毛发凑到张不问鼻子让他嗅了嗅。
和以前差不多,女红香过后,是阵实打实的骚臭味。
“天狐和人一样,不该再有动物习性,而且这种角色不应该留在凡间,应当在六道之外的天庭上。他们私自下凡,沾染上与人的因果会堕落仙人之性,会掉修为的。”
说到这,顾长风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差不多就只知道这么多了,刚刚算出你母亲身份的瞬间,那股天道威压就下来了,我就不省人事了。”
他眼神逐渐严肃,看向张不问说道:
“我有听到过你母亲于你的说教,不知你的看法怎样。”
“但我想说的是,还是让她早早离去比较好。”
“仙人可以在凡间浪荡,但像她这样扎根于农家村庄,结婚生子还养了你这么多年,身上的烟火气太重了。”
“怕是早已跌落境界,我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做,但执意再待下去,境界早晚会掉光。”
“并且大齐灵气培养之地的江南已经孕育完成,后面会有更多修士来此找机缘,一个掉了境界的天道,可是比普通肥肉要珍贵许多。”
张不问点点头,虽听起来有些恐怖,但从自己这些日子的相处和反噬来看,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但他也很犹豫,有些分不清母亲的立场,看似对自己很好,又在让自己深陷水猴子困扰还扎小人,但又在自己被神龛索命的时候出手相救。
张不问小心翼翼地将心中所想透露出去,顾长风只是轻微解释了一番:
天道不能无时无刻干预人间事情,只能在最关键时刻出手,否则境界会掉的更多。
最后,他又补了句:
“你母亲给你扎小人应当是无奈之举。
你在她眼里除了是儿子,更像是一块儿天天乱晃的肥肉。
人间数十年,境界肯定掉了很多,吃了你这先生命能弥补天道,就像螳螂生子一个道理。”
“扎小人都算轻的,能忍住不吃你还总出手相救,你母亲真不简单呀。”
张不问听到这,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母亲真没想过害自己,而且身子也没有以前俊朗了,忽然间,回想起女人那张惨白柔弱的脸,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在心头升起。
母亲为何来到江南村,过去的二十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张不问压根不知道。
他没有关于这段记忆,从记事起,自己就是一个江南村体弱多病的小娃娃。
“快,帮我把身上邪祟除了,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