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深礼如获大赦一样,站起身子,下意识转身就走。可他刚走了数步,又转过头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如此过了数息,又是重重一叹,轻轻跺脚,再度转身。
“怎么进又不进,退又不退的?”
祁功箕踞坐在雪地里,手里拨弄着几根特别长,以至于伸出雪面的狗尾巴草,冲着祁深礼嗤笑起来。
“可是舍不得我?既然如此,就先止步片刻,给我看看你记账的册子。”
祁深礼黑乎乎的脸在斜阳下又是红通通一片,也不知是自个红的,还是被残阳照射的。他低下头,从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了小册子。
说起来,每次祁功要检查祁深礼的记账,这家伙就会面色涨红一次。
祁功接过册子,借着太阳还没落山,认真仔细地翻看了一遍,却见上面字迹清晰,勾勒分明,而且每一笔出入都算得很仔细,分毫不差,只有一处不怎么能对上。
“怎的多了一贯钱?”
他举起册子,询问起来。原来,这册子上的开销支出抵消后,却比祁功自己心算的数据多了一贯钱。
祁深礼连回忆都没有,径直抱了抱拳。
“军主,我们那二十头公羊中,有头特别硕大的。我自作主张,去将其与别人家换了一换,给他做种羊,他又贴了我一贯钱,所以多出来这笔收入。”
“你倒是会持家的。”祁功微笑起来,把小册子递还了回去,自己双手张开,几乎仰躺在雪地里,好让冰雪安抚下醉酒后跳突突疼痛的脑袋。“也罢,你回去吧!”
祁深礼接过小册子,却没有转身。他咬着牙踌躇了片刻,终于躬身抱拳。
“军主方才和我说,今天借着酒劲,要坦诚相待的,可还作数么?”
“如何不作数!”祁功闻言,一下子从雪地里又坐了起来,顺手抓了把雪,洒在自个脑袋上。“你且说来!”
祁深礼闻言,却突然单膝下跪了。“我斗胆问军主一声,军主日日要检查我的记账,是心底不怎么信任我么?”
“确实如此。”出乎祁深礼意料的是,祁功没有半分遮掩和否认,竟然是直接承认了下来,这令祁深礼反而不知道如何回应了。
他愣了片刻,越发咬牙低头。
“我斗胆再问一声,军主不信我,是什么计较?是因为我是外地来的?是因为我是你们柔玄鄙夷的南人?还是因为我出身卑贱,又是发配的罪犯,所以必然是龌龊之辈?”
他语气极为激动,胸腔剧烈起伏,几乎毫不作停留,分明是把心中积攒已久的话语一股脑问了出来。
他不等祁功回答,又是一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