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终于看清了巷子里的背景。

就在距离巷口大约七八米的距离，整个巷子凭空切断，所有本应连接于此处的路面、墙壁、房檐都齐齐中止在这个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迷蒙散乱的色块，就像是原本清晰明快的一副图画，被人用颜料泼洒了一遍，又用刷子胡乱涂抹之后，留下的只有颜色的一片混乱。

更加古怪的是，这片色块如果只是用余光扫过，似乎又会在视线之外重新汇聚成一条伸向远方的小巷，一切仿佛都那么正常，正常到不会让人在意，也不会在脑海里留下任何记忆。只要你的目光聚焦于那里，一切正常的图景就会轰然碎裂溶解成一片色彩的混沌。

“我们该去向何方？”廖小满继续说着，柱子顶端的砖块依旧嗡嗡作响，站在他面前的黄毛依然报以沉默，没有半句回答。

李岩终于看清了那堆垛的砖块。

那不是砖块，那是按照材质不同，被分类排列开的柱状图。柱子的高度，似乎和材质的含量有所关联。比如最高的那一根，组成它的，似乎是肌肉。

是的，那是一根纯由肉块组成的柱子，表面的暗红色不是砖红，那或许应该是肌肉的颜色。肌肉好像是被外力分解成了规规整整的方块，堆叠成了标识着自身在人体中含量的柱状图形。

它旁边那个发黑的柱子，应该是凝固的血液，再旁边那个焦黄的应该是骨骼压制而成的柱子，而那个暗灰发青的，却又被挤压至最矮的，或许是人体中最大的组织——皮肤，可是似乎因为受到了外力的挤压，反而变成了最矮的一根柱子。

李岩明白了黄毛面前的这堆砖块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廖小满。被按照材质归类摆放之后的廖小满。

李岩觉得自己头皮都炸了起来。他经历过东都夜晚的战斗，也曾在一片风沙漫天的异域中挣扎求生，见过巨大的骨魔，也面对过强大的魔修，可是眼前这古怪的景象是他从未见过的。

廖小满不算是最强的魔修，甚至他修炼的法术到底算不算魔道，李岩也不是很了解。但作为跟廖小满实实在在对战过的人来说，魔佛尊者的强大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哪怕是在重伤状态下，李岩依旧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可是这么强大的一个魔修，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堆……材料？

李岩觉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黄毛到底是什么来头？如果他真的这么恐怖，自己两天前一脚踹出去的时候不可能毫无察觉。

他猛然缩回身体，背靠着墙壁，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恐惧，甚至不敢呼吸。

“不行，必须远离这里！不然会死！一定会死！”李岩不怕死亡，但是在这片异域死亡，他不敢确定自己复活的地方是否可以脱离这里，也就不敢像面对杜嫣儿时候那么无畏无惧。

他开始朝着远离巷口的方向缓缓移动，大概离开巷口约莫十多米的时候，李岩转过身来，准备继续朝着远离的方向逃走。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黄毛赵良军，站在李岩面前，低着头默然不语，似乎在仔细地研究李岩的双脚。李岩忽然有种笃定的感觉，自己开启的隐身技能在对方面前，毫无作用。

两三秒后，黄毛抬起头来，满脸木然，如同尸体，他轻启双唇，从牙缝中吐出了一句话：

“找到你了。”

一阵咕叽声响从天上传来，李岩忽然感觉到头顶有无数的视线投向了自己。他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到漫天原本四下乱看的眼睛，将那数万道目光，齐齐投向了自己身上，就在正头顶那颗巨大的眼睛里，李岩甚至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缓缓出现，倒映在了那硕大无朋的瞳孔之中。

隐身被破！

李岩浑身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双脚猛然踏地。力量如此巨大，甚至将地面的行道砖踩得瞬间炸开，他自己也如同离弦利箭，往后方激射而出。

只是一秒不到，李岩就已经越过了之前的巷口。他在空中一个翻身，脚尖在地上继续一点，整个人更加快速地往前又窜出一节，朝着远处奔去。

一个念头在李岩心中回荡：不能靠近黄毛，不然被分类摆放的命运恐怕马上就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黄毛赵建军的声音在背后远远传来：“找到你了。”

李岩心中忽然一动，他微微抬头朝着天上看去。

那漫天的眼睛都瞪大到了一个极致的程度，瞳孔似乎都快要脱离眼皮的束缚，而自那每一颗瞳孔之中，都开始有一个人影凝聚。

那人影的头部首先脱离了虹膜，随即是脖子、肩膀、双臂、躯干。最后，一个完整的人形黑影，从那数万颗瞳孔中完全脱离，然后从天上，头下脚上地坠落了下来。

李岩看着天空，看着天上无数人影坠落，这一刻，天上下起了“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