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眼睛密密麻麻，大小不一，有属于人类的，也有明显不似人型的，天空就像是一片巨大的画布，有一个正在练习的画家在上面画满了各式各样的眼睛。

只是可惜，那些眼睛并不是静态的画作。它们都在乱转，努力地对焦寻找，似乎想在这条无穷无尽的小路上找到一个既定的目标。只是暂时一无所获，这让无数眼睛的转动愈发快速，显得有些焦虑和急躁。

在发现周围环境变得诡异的一瞬间，李岩就已经下意识开启了隐身。

他甚至已经将骨甲套在了身上，至于系统剩余时间，先活过这一轮再说别的吧。

李岩努力稳定住心神，在没有进入战斗的时候，系统所剩的时间其实倒不会太快流逝，足够他身着骨甲支撑三十个小时。他背靠着小巷口的墙壁，努力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同时脑子里在飞速地思索脱身对策。

这里明显已经不是现实世界中了，这种感觉李岩其实曾经经历过一次，那就是之前跟慈母吟对战之时，被她拉入鬼域的时候，和现在的感觉非常类似。

同样能感觉到周围空间感产生了极度的扭曲，同样能体会到空气中泛起的阵阵寒意，鼻端甚至能隐隐嗅到一种疑似幻觉的淡淡霉臭。

只是鬼域中的景象并不会像现在这么灵动，在后续恶补各项知识，以应对事务局入职考核的时候，李岩也曾着重关注过关于鬼域的知识。那种由鬼物开启的扭曲空间，位于现实和臆测的夹缝中，通过鬼物自身的怨力驱动，所以多半情况下是以鬼物为核心构筑的。

大部分的鬼域场景是以周围现实环境为母本的，但会不可避免地掺杂进鬼物的特点。比如之前慈母吟构筑出的鬼域，每个窗口后面都会有一个站立观望的女性身影，那代表的是盼望孩子归来的母亲，而四处满溢的鲜血则是独属于红衣厉鬼的怨气——这是因为慈母吟核心本体的那位母亲，死于寻孤路上的一场车祸，鲜血染红了她的全身。

但目前这个异域空间让李岩有些摸不到头脑，这漫天的眼睛代表的是个啥？偷窥狂？偷窥狂也不会长出蛇眼吧……天上角落甚至挂着几颗类似昆虫的复眼，或许这代表的是一位极致的社恐？担心自己被人看到，最终忧愤致死？

李岩尝试着用近来学到的知识分析当下的处境，所得推论却总是大体相似、细节处处相悖。

仔细思索了一阵，李岩决定放弃分析这处空间的成因，转而去寻觅空间的核心，那才是关系到脱身的重中之重。

往着两侧看去，身后这堵斑驳的矮墙朝着两面无限延展，以李岩的目力居然也无法看到尽头。这本是堵毫不起眼、几乎是随处可见的老旧墙体，但是当它开始无限延伸的时候，居然也有了几分壮阔之感。

唯一有着明显标识的位置，正是李岩身旁的这个巷口，墙体在这里出现了断开。

到了这个时候，李岩忽然发觉，已经好半天没有听到巷口内，廖小满和黄毛两人的对话声了。他决定暂时不去考虑短距离移动会不会让天上的眼睛发现自己——虽然隐身，但动作依然会带来其他的变化——李岩打算凑近巷口，探头过去看看，看看巷子里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小心翼翼地蹭到了半米之外的墙角，李岩尽量地放轻放缓动作，避免了脚底扬起微尘，也注意了背后的书包不要在墙壁上划出痕迹。天上的眼睛依旧在四下乱转，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变化。

李岩探了头出去，然后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黄毛站在原地，背对着这边，一动不动。而在他的面前，有一堆很是古怪的东西，李岩探头的时间太短，没有看得太仔细。他闭上眼睛，努力分辨着残留在视网膜中、映射在大脑里的印象。李岩有过这种经验，当刚刚闭上眼之后，是可以清晰地回忆起刚刚出现在眼前的景象的。

那是一堆很难形容的东西，非要描述的话，似乎是很多巴掌大小、形状四四方方的砖块，在黄毛的面前分类分批地摞在一起，那些砖垛摞得有点高，因为砖块不够大，猛一看倒像是一根根的柱子似的。

高低错落的柱子彼此紧靠在一起，有的看上去足有近两米高，有的却又只到人的膝盖，颜色各异，却又普遍偏于暗沉，十几根这样的砖柱就这么攒簇在黄毛面前。李岩匆匆一瞥下，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诡异。

可是，廖小满去哪里了？

李岩十分确定自己只看到了黄毛和那堆古怪的砖柱，再没有看见其他的事物，廖小满那个壮硕高大的身材，即便只是匆匆一瞥，也不可能注意不到。

仔细想了一想，李岩忽然心中泛起一阵古怪：对了，巷子里的背景呢？原本应该是一条通向前方的巷道，自己怎么没有注意到，廖小满或许是顺着巷子逃离了也不一定。

可是巷子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之前跟踪黄毛，李岩也并没有太过注意周围的景象，总之是已经来到了他不太经常踏足的街区。到了现在这片异域以街区为母本，扩展出了这个诡异的天地，李岩就对附近的街道景物更加没了概念。

可是就算再怎么没有概念，刚刚那一瞥再怎么匆忙，也不至于怎么都想不起来刚刚看到什么景象了吧。

李岩屏息静气，仔细思索了一下，决定再看一眼。

他再次凑到墙角，按照刚刚的动作，又一次将头探了出去。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廖小满的声音：

“都蜷缩起来了，只剩下了三个，可以预见，最后会一个不剩，我们再也看不见了。”

廖小满说出这话的时候，正好是李岩将头探出去的时候。然后李岩就理所当然地发现了，声音是从黄毛面前那堆砖柱上传出来的，具体一点，声音来自于那根堆垛得最高的柱子。

柱子上方砖块嗡嗡振动，发出了廖小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