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天气已逐渐转暖,身形有些臃肿的郑岳,艰难地拖着腿赶路,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瘦巴巴的女孩。
在十天之前,他有着一份虽然不至于让人羡慕却算稳定的工作。未来似乎也有事业有成的机会,正等着享受生活,没想到就打了一个盹儿,一切都已天翻地覆。
他来到了一个神奇的时代,这个明明叫大宋却和历史上的宋朝完全不同的时代。
宋元丰四十年,元丰就是那位英年早逝的宋神宗所用过的年号,原本三十八岁即病逝的宋神宗赵顼,今年将办七十大寿!
这些且先不提,郑岳想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就是走出这片荒漠,此时正是北国正月末,位处于西北边陲,他不得不面临初春的风沙。
春风不过玉门关,冷风裹挟着沙粒吹打在他的脸上,却因为麻木感觉不到多少痛楚。
身边的小姑娘瘦弱不堪,强自撑着,还为他整了整早已看不出形状的头巾,用柔柔的嗓音安慰道:“小郎君,渭城马上就到了,且坚持一段……”
这小姑娘是和郑岳此前同在一个商队的伙伴,商队管事的女儿。
三天之前,商队水源补给用尽,到一处偏僻的绿洲进行补充,结果又遇到了马匪,嗯……身上穿着精锐铁甲的马匪……留着鲜明党项人发型的马匪……
整个商队一百多号人,最终只剩下了郑岳和引着他在绿洲中瞎逛的小姑娘。
小姑娘嗓音仿佛山间的清泉,让郑岳有些麻木的大脑舒缓了些许,但紧接着,余光瞟向身边这小小的人儿,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
女孩叫岑京墨,大家都唤她墨娘,行为举止像个小大人,实则不过十二三岁。
从小便跟着父亲四处奔波,显然是知道世事的,自然也了解父亲落在那些“匪徒”手里是个什么下场。但是知道又如何,在这种地方能保住性命已经是意外之喜,哪儿还有心思悲伤。
正月春寒料峭,大宋西极边荒的渭城,晨起时分城内外下起一阵细雨,拂去柳枝上的残灰。客舍也为之冲洗一新,余下城门口被高大门洞所遮的些许道路,它还顽固地不肯拂去身上的尘土。
城门前,身穿破旧甲衣的老卒,其实也就是个花白头发的关西老汉,哼着不知何处听来的小调,巡视来往行人。
正当他悠哉游哉想着事,大致如今日下值又该置些什么吃食,好讨家里小孙子开心的时候,却发现身前走过了一个怪人。
这人短发无须,身体健硕雄伟,看着白净,身上穿着打扮都透着不凡。至于他身旁的瘦小女孩,则是直接被忽略了。
“请小相公留步!”
盯着眼前怪异打扮的年轻人,老卒心中有了些疑虑,瞬间不像是个一个花甲老人的样,转换成了狡猾似狐的真正老兵,目光细细打量着年轻人。
尤其是系在他腰间的剑,大宋朝有法度,民间之人许剑不许刀,许弓不许弩,而剑这种武器也也只是为士人所配戴,普通百姓是不准有的。
正迈着脚步进城的年轻人闻言一顿,神情慌乱,但也只是瞬间的事情,他长舒一口气,对老卒道:“老丈不知有什么事?“
老卒摆头,淡淡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瞧着小相公面生,打扮也不像本-地人,想借您路引一观。”
年轻人微微颔首,取下马匹上背负的行囊,翻找一阵,摸索出一份纸质小册子,上书路引二字。
“郑岳,东京人士,父郑川,母秦氏。”
“这是舍妹墨娘,年岁尚小,未曾开具路引,请老丈宽恕则个。”
嘶~老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一副见鬼的表情,连忙将路引交还郑岳。
接回东西,郑岳松了口气,牵着小姑娘往城里走去。
环庆路是大宋最往西边的边陲重地,从本朝仁宗皇帝以来,从这儿往西便开始边患不断,是以境内各大城池多少也凋敝了一些。但好歹是位于边境,少不了往来贸易的商贾,至少市面上还是相当繁华的。
“卖新酒嘞,家酿的新酒!”
“东京来的上好绸缎,买到就是赚到喽!”
“…………”
郑岳茫然行走在有些狭窄的街道上,穿透了不知多少个百年的叫卖声,古风古韵的亭台楼阁,充满着人间烟火味儿的生活场景,一切都如同一场梦幻。
其实他宁愿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是一场梦…
毕竟,一个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现代的普通人,唰的一下就到了这样一个古代城池,着实是太惊悚了些。
当然他也不会怀疑这是谁给他恶作剧,在二十一世纪,绝不可能有保存如此完好的古代城市,还有那些与城市场景浑然一体的居民,这样的恶作剧。
他郑岳,不配。
“还能回去吗?”
郑岳心中仿佛一团浆糊,唯一清晰的也就是这样一个念头。
心里正乱想着,一个灰色的身影迎面而来,正好两人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