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柏景行终于收拾完了行装,在几千名高昌国卫队的保护——或者说“监视”下,浩浩荡荡地踏上归途。那日,他一回到住处就悄悄打发心腹回去报信,同时为了给父亲和哥哥留足应对的时间,他一路上故意磨磨蹭蹭地,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更衣、一会儿又说太累了要住店歇息,每日只行三四十里。高昌国的护卫们也不催他,任由他想走便走、想停就停。
与此同时,渤海国重华殿内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柏康之携妻带子,一见着林长卿倒头就拜,连呼:“陛下救我!”
林长卿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扶起,道:“康之,你我相识多年,长乐国也不是我的属国,不必行此大礼。快入座。”
待柏康之父子三人落座后,林长卿问道:“出了什么事?”
柏康之未曾开口便老泪纵横,他欲言又止地说:“陛下,是西帝,她……她……”
“西帝?到底怎么了?”林长卿心想安雅什么时候和长乐国起了矛盾?
柏康之羞于启齿,却也不得不说。他把心一横,道:“她要我儿子!”
“呃?你说什么?什么叫她要你儿子?”林长卿听得一头雾水。
最难以启齿的话已经说出口,后面的就容易多了。柏康之定了定神,拉过柏崇峦,对林长卿说:“就是我儿崇峦。陛下您是知道的,我长乐国素来以仁治国,高昌国则以暴治民,二者水火不容。西帝打着拜相的名义,派几千精锐骑兵入境,强邀崇峦去颍州。您说她……她能安什么好心?”
“这个……”林长卿不禁揉了揉眉心,心想安雅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又整什么幺蛾子呢?他看了一眼林长晔,问道:“这件事你听说过吗?”
“有啊,西帝求贤若渴,希望以柏崇峦为相,改变高昌国目前的严苛的法律。”林长晔看似漫不经心地答道:“不过这事儿得有几个月了吧?太子不是早就到了高昌国嘛,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啊这……”柏康之被问住了。
柏崇峦道:“清源君,东帝陛下,此事我们的确也有责任。三个月前,西帝遣使来到我国,说要拜外臣为相。父王舍不得外臣出境,想来外臣之幼弟与外臣容貌相似,高昌国君臣又从未见过我们,于是便让幼弟替外臣去了。不曾想……”
“不曾想被识破了,西帝震怒,又来找你们要人,是不是?”林长晔道。
“长晔!”林长卿瞪了他一眼。
“陛下,求陛下救救我儿!”事情已被挑破,柏康之也不端着了,又拉着妻子和儿子一起跪下求情。
“哎哎哎,别这样,快起来,有话好好说!”林长卿最见不得当年的好友这副样子了。他冲着林长晔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长乐王搀起来!”
林长晔来到柏康之跟前,却也不好好扶,两手暗暗架住他的肩膀,一使劲就将他提了起来。做完了这些,他又回到林长卿身边,似笑非笑地问:“大儿子舍不得,小儿子就舍得了?”
“清源君,你!”柏康之心里不爽,却又碍于林长卿的面不好发作。
“长晔你今天怎么了?”林长卿有些诧异,弟弟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
“陛下,清源君,两个儿子都是我的心头肉,哪一个我也舍不得。可是若是不允,西帝那边交代不过去,她派兵来犯怎么办?长乐是小国,若是与高昌国正面对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啊!崇峦毕竟是太子,两害相权之下,只好委屈景行了。”柏康之一边抹泪一边说。
柏崇峦接过父亲的话茬:“陛下,清源君,此事并非外臣贪生怕死,更不是父王狠心。当时外臣不在现场,是幼弟当着高昌使者的面自称太子,使者就把他当成了外臣。我们……我们怕触怒高昌国,也只好将错就错了。”
“但如今柏景行被识破,你们还是惹怒了西帝。恕我直言,西帝可不比我们陛下这般好脾气。”林长晔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嘴。
“长晔,你够了!”林长卿见弟弟不但不安抚柏康之的情绪反而火上浇油,忍不住打断他。
林长晔挑了挑眉,又换了个话题:“长乐王,你口口声声要陛下救你儿子,你希望我们怎么救?”
柏康之道:“老朽请求陛下恩准,让我儿留在渤海国。”
“唉……”林长晔无奈地笑道:“长乐王怕是有所误解。首先,高昌国是我国最重要的盟友,不宜得罪。其次,西帝是个没脸没皮的,你以为崇峦躲在渤海国,她就不敢跟我们要人了?我不怕告诉你们,连我们的禁军中都有她的眼线,她有什么不敢做的?”
“啊这……如此说来,东帝陛下也不能保全我儿?”柏康之嘴上应着林长晔,眼睛一直瞟着林长卿。
“康之,你如何断定太子到了高昌国一定有性命之虞呢?”林长卿终于发话了。
“陛下!高昌国乃虎狼之国,西帝更是残暴不仁,听闻她曾一日杀七百余人,河水净赤。我儿若是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
“那是从前。她在河西郡推行变法的时候,有人刻意阻挠扰乱国政,她不得以才大开杀戒。”林长晔道。
听到林长晔这么说,柏康之心里更慌了:“西帝的来信中称,拜崇峦为相也是为了变法。她每次变法都要杀那么多人吗?那崇峦岂不是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再说,不瞒东帝陛下,西帝信中‘欲拜长乐国太子为相’的说辞,老朽一个字都不信。”
“那你说她是为了什么?”林长卿问。
柏康之却不作声了。
林长卿更为不解,道:“你怎么不说话?”
“噗,”林长晔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说:“想必是长乐王难以启齿,那我替你说如何?”
“西帝是个暴君,不可能突然转性,所以她要你儿子去高昌国一定不是为了推行仁政,而是别有用心。至于是什么用心嘛?要么她想以太子为人质,动摇长乐国的国本。要么就是……”林长晔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了:“传说西帝私生活极其淫乱,后宫面首不计其数,还时常派人到民间掳掠美貌少男。如今两次派人上门来讨要你的长子柏崇峦,想必是听闻他生得眉清目秀、玉树临风,想要占为己有。”
几句话说得林长卿不禁叹气,他没想到那些诋毁郑安雅的谣言竟如此深入人心,连柏康之这样的贤者都对其深信不疑。他宽慰道:“康之,这些都是别有用心的人为了诋毁西帝的声誉而故意散布的谣言。你说她残暴朕不反驳,确实她的有些做法朕也看不惯。但在私生活方面,朕坚信她不会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