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斗转,当院子里龙爪槐开花的时候,秦强算算,穿越来已经整整一年了。
这大半年秦强忙着店里,也没顾得上想过去的事。饮食店慢慢走入正轨,但这黑石头却从来没有动过。既然看起来短期回去无望,秦强也开始有时间怀念穿越前做的事儿了。尤其让他想念的就是和自己狐朋狗友一起打篮球喝啤酒的日子。他打听了打听,听说城里的基督教青年会(YMCA)奉会有篮球场,这就想马上去打两场,过过球瘾。[1]不过进青年会要先受洗礼,秦强觉得不信教却要受洗不够真诚,就去跟鲁二爷商量看看他有没有门路,结果一问才知道:这鲁二爷本来就是受过洗的。秦强暗笑心想着也不知道他姥爷这儿还藏了多少秘密呢,就跟鲁二爷借证件去打球。本来两个人就长得像,看门的老大爷老眼昏花也没看出区别来。就这样,秦强和他挚爱的篮球在这个盛夏的七月又相遇了。
这基督教青年会是个有趣的地方,秦强走进来的时候心里哼着Village People的YMCA--想着这首他那个时代众口传颂的老歌还要七八十年后才会出现--他心里觉得很神奇。1920年代的中国奉天的YMCA不仅仅是个基督教青年强身健体的场所,也俨然是个奉天城里相对平等的社交场所。中国人、外国人、有钱的、不那么有钱的,大家都打成一片,连日本关东军都派间谍假装信教,来这边探听坊间最新的传闻。秦强本来就是来过过球瘾,也不在意这些,换上短衣短裤直奔球场。宽宽的球场很平整,水泥地面,篮网都是簇新的。场地周围绕圈围着一圈种了很多柏树,也都剪成一边高,打理得一丝不苟,很有些教会设施的味道。树尖的尽头处,蔚蓝的天空里挤进来出远处魁星楼的屋顶飞檐与教会设施的风格相映成趣。秦强深吸一口气,心情大好。
这时场上已经有几个人在练球了:两个中国人,一高一矮;三个外国人,听口音一个美国人,一个英国人,一个德国人。秦强无限激动,跑过来就招呼大伙一起来打半场。五个人正是五缺一呢,也不多说话,六个人就打在了一起。三对三,半场打斗牛,中国人一队外国人一队,十一个球定胜负。
打了没多久,秦强就觉得这两个中国人一定是军人,而且是上下属。外国人管他叫Peter的那个小个子球商倍儿高,指挥若定,特别讲战术。大个子大海紧紧按战术实施,并且拼命拿篮板,抢下篮板从来都第一时间传回给小个子。秦强打了个摇摆人的位置,也抓篮板,投篮也传球,还加突破,见机行事,正是他喜欢的打法。
前两场一比一。第三局十比九,中国人的队领先加球权,小个子用中文布置战术,“大海,你走左路,黑大个,你走右路,咱们板儿上占优,我突得进去就上篮,进不去就分给你黑大个,大海把老美顶住,保住板儿。秦强看那个德国人一直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估计他肯定是懂中文,就悄悄的跟叫大海的大个子说:
”Peter要是传给我你就反跑,我背后给你。“
三人开打,Peter控球,英国人缠住了他,他突破不得,传给了秦强。德国人听到了Peter的战术布置以为秦强要投,使劲儿伸着胳膊扑上来。秦强心想你们上当了,一手把球传给了反跑的谭海儿,双臂一横挡住了冲过来防守的老美。大海得到空当,一个跳投。没进。
Peter因为其他人都纠缠在了一起,从反方向冲上来抢下了篮板,气得对秦强哇哇大叫:
”你整得什么玩意,给你你就投!传什么传!“
秦强也有点不忿,使劲拍手要球,意思说:
”值当生气吗?你要我投,倒是给我啊!“
小个也不含糊,一个假动作突破,吸引来了德国人的夹击防守,准确的一记背后传球,把球准准地交给了三分线外的秦强。秦强暗念着这球可得要库里附体了,一个快拉,在德国人冲回来防守的前一刻远程出手,一箭穿心,空心入网!
小个子赢得痛快,绕着秦强跳起来了蒙古舞。大海也开心,在那儿憨憨地笑。秦强一年多没这么痛快的打球了,也正在兴头上,招呼他两个人:
“打的痛快!咱哥几个喝一杯去!那边的德国先生也别装了,你也来!Good game!Let’s go for a drink!”(打得挺好!咱们喝一杯去!)老英和老美听这句最对路子了,当然愿意同去。
Peter哈哈大笑:“真有你的啊,这个远砸篮杀的,手真狠啊!这一枪都捅心窝子上去了,跟我大张飞似的!喝一杯,喝一杯,我掏钱!咱们浪速通喝去。大海,再跟府里叫一辆车!”
秦强觉得这个小个子好像在那儿见过,别不是又是我的亲戚吧。但又不像,他大鼻子、大嘴,眉宇间一团英气,同时还多少流露出一种斜昵众生的霸气和玩世不恭的痞气。高兴就跳舞,生气就大骂,嘿嘿,这人有点意思。
等车的功夫,大家在休息室互相介绍。美国人Igor是张作霖张大帅聘来修铁路的,英国人Andrew是英国出版社的代理人,是来跟东北大学谈出版的,德国人Franz是来教军事的。秦强听说Franz教军事,问他是不是讲武堂,认不认识他大哥胡学军。Franz不太清楚,秦强也不介意。大家问秦强有没有英文名,秦强没来得及多想,顺口就说是Jonny Qin。说完心里就暗笑,想我兄弟Lawrence临时起意给我起的这个名字在这儿给用上了。Peter在旁边笑呵呵的听他们用英文聊天,不时地点头,估计也是听得懂,但他并不一起攀谈,期间还出去打了个电话,可能是去问车到哪儿了。
不一会儿,休息室进来人对Peter说车到了。Peter就招呼大家出来上车。秦强现在已经习惯听人说叫车第一印象就是叫黄包车,那个时代有钱人家自己有几辆黄包车也不稀罕。等他走到门口看到来的车就愣了。那不是黄包车,也不是马车,是两辆全须全尾、如假包换的豪华汽车!
看到其他人都习以为常地上了车,秦强也不好意思过分大惊小怪。三个外国人上了一辆车,三个中国人上了第二辆车。大个、小个一左一右,秦强坐中间。两辆车就朝西北日本人的聚集地开去了。秦强喜欢老爷车,网上视频啊,他没事就刷,什么地方有个展览呢,他也愿意去看看。但不管100年后的车修复得多么好,都跟原出厂的不一样。这回他真的看到原版的了,秦强就忍不住地在车厢里东张西望,也不顾别人笑话他了。出大西门的时候,守门的士兵向车子敬礼他也没看见。
刚走出大西门,秦强就感觉一左一右有两个硬邦邦的铁筒子顶住了他的两肋。大个子大海使劲压住了他的肩头,小个子Peter满脸严霜,本来笑眯眯的眼睛现在像刀子一样盯着秦强的眼睛,语气严肃地跟他说:
“你是谁派来的?想好再说!敢说一句谎话,老子一枪毙了你!”
一瞬间,秦强觉得这豪华汽车里的空气变得像老豹子的山寨一样紧张。待等着回过来点神儿来,秦强就觉得有点生气,火一起呢,他的倔劲儿就上来了,他干哑着嗓子说:
“不就跟你打个球吗。还什么我哪儿派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停车,我自己走回去!还吓唬我,我从小看着枪长大的,你们俩这个口径的也未必就能一枪打死我。“
秦强这人平时可以温良恭俭让,脾气上来时候也是不管不顾,嘴上更是不让人。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就后悔了,后半句他边说着,脑袋里就有个声音在朝他大喊,你个混小子赶紧住嘴!可是啊他这运动的激动劲还没过去,血气一激顶门,他还是一气儿把话都抖搂出去了。
大个大海就正准备说话,准备动作起来呢,小个Peter跟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别急。小个自己收了枪,还是严肃地看着秦强说:
“我给讲武堂打过电话了,确实是有郭学军这个人。但他今天没在,我没法跟他核实你。你证件也不对,门房说你是鲁仲林,我家跟他鲁家是世交,我老爹跟赵总督干的时候就认识他家鲁老太爷。你拿着他的证件,又故意提我们讲武堂今天找不到的人,难免让我起疑心。不过呢,你最后这两句话说的有点血性,我张某人敬你是条汉子,但也烦你给我解释解释。”
秦强听这个Peter张语气客气了一些,气也消了一半。他觉得这两个人肯定不一般。小个子不但机警到迅速查出来他的身份,这几句盘问他的话说的更是软中有硬,让人没法不说真话。大个子大海枪虽然不再顶着他了,但一只金刚似的臂膀一直压在他肩膀发力的位置上。秦腔知道只要他略微一有动作,大海马上就能把他制服。虽然被冤枉成不知什么人了,但秦强打心眼里还是挺喜欢这两个人的,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就是所谓的投缘吧。也不知这个缘分这个东西是不是也与暗物质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