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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匈奴人来了

四年多过后,夏末时节。

赵国北境,凉爽的日落时分。

“天杀的匈奴强盗!又来祸害咱们了……”

“憋屈死了!都被胡人逼到家门口了。我就不信,咱们永远拼不过他们!”

“忍忍吧,兄弟们。老天饶不过该死的匈奴人,麻麻皮的太欺负人了!”

看着城外撤回来的父老乡亲们,城上戍守的士卒们一个个义愤填膺。

“唉~,咱的李牧将军啥都好,就是、就是……,总是忍让哪行的。”

领队的老兵开口了:“我倒是有种预感,这回会有大仗恶仗要打的。”

“怎么说?什长。”

“没见都总动员了!如此大的声势规模,这些年还是头一回。我估摸着,眼下光是咱们云中城的驻军就不下四千!若只是守城的话,用不着这么多的。”赵军十夫长的口气很是笃定。

一个战士摩拳擦掌应道:“真要是拉上去对阵匈奴强盗,就算是马革裹尸,我关关保证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看,苏副将上城来了。”

十夫长回头,果然看到长官正在拾阶而上。

“弟兄们,都打起精神头来。”

站岗的戍卒们当即抖擞起来,都知道苏长官做事认真要求严格。

城外的守军营垒,大队的人们迤逦而至。

拦路的木栅和鹿砦被挪偏位和拉开来,好让队伍快速通过。

“一切为了北境!”将士们向风尘仆仆的袍泽和同胞们肃然致敬。

“一切为了北境!”骑马的官兵、步行和乘车的男女百姓们用同样的言辞为自己和守军们打气。

又一支戍塞部队和近千百姓撤入了云中城,苏那远眺向阴山上的烽燧狼烟,又端详了片晌那正浸浴在晚霞中的艳丽夕阳,下令关闭城门。

苏那一点都不像他那大名鼎鼎的祖父苏秦,为人话语不多,入赵为客卿的年份不算多长,如今却是北境军中最重要的将领。

身为云中郡假守的他,对上司李牧的坚壁清野军令执行得一丝不苟。

一员敦实精悍的裨将快步近前来,横拳于胸前高声道:“一切为了北境。”

“一切为了北境!”苏那的回礼同样肃然。

裨将对上司汇报说道:“撤回来的官兵和百姓全都安顿妥了。今日的总开销多出了三头肥牛、十六只肥羊和三十担酒。”

“很好!夜里再是还有队伍撤来,随时唤醒了我。”

“诺!”

“怎么?还有事情要说?”

裨将似是犹豫了几分,眸中燃起期待的光芒,奋然道:“卑职还是想夜袭对岸敌军,保证让他们头破血流,再及时撤回来。”

苏那定神看着骁勇之气外溢的部将,未做回答。

“哪怕就让我带五百个弟兄出击,一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裨将再度热切求战,摩拳擦掌说道:“我都观察了好几个晚上,他们哪像是个正经军队?太嚣张了!职部上下训练有素,却圈在城里好吃好喝无所事事,早都想上阵痛击胡人了。”

苏那开口了,语调温和但态度坚决:“我清楚大伙个个战意激扬!我也恼恨敌人目中无人的气焰。但是,将军三令五申,擅敢出战者斩!我部当下的任务,就是收束力量婴城固守。”

城西几里外的黄羽水,气势壮阔却波澜平静,由北向南汇入黄河。对岸的游牧军队营盘,一眼望去杂乱无章,此刻也是炊烟袅袅。

“苏长官,每次匈奴人来袭,咱都是这么躲在城里吗?”

“鲜虞老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劝你呀,多把心思放在守城上。匈奴人拿咱们的坚城没办法,迟早得撤退。”

“可这……唉~”裨将鲜虞奂恼怒地搓着手,往地上恨恨地啐了一口吐沫。

鲜虞奂是故中山国的王族后裔,半年前才从晋阳地方的涂水县迁戍北境,眼下官拜云中郡左副都尉。

云中城,龙盘虎踞于辽阔沃野上,峰峦叠嶂的阴山横亘于北,南面数十里外黄河浩荡。

整个城池旬日前就进入了临战状态,每天都有百姓和部队从外面撤入城中,城内外全都戒备森严,如同一只浑身尖刺全都张开了的刺猬。

城外北面的防御最是严密,壕沟、木栅、箭塔、陷阱,两道环形防线,倒品字形的三座军营,相互呼应,每营五百之众的边军精锐。

苏那每天都会城内城外齐齐巡视检查一遍,确认该做的迎敌准备一样都没有疏忽落下。

云中城够大够坚固,府库中的积粟一向充盈,撤回来的人们带回来了更多的粮食和畜群,全力防守上几个月不成问题。

然而,苏那的心思其实也和部下的都尉一样,期盼能主动出击,而非完全被动地龟缩在坚城内。至少,击溃眼下河西岸的那支匈奴军是有把握的,尤其是趁暗夜发动坚决的突袭。可是,军令如山……

深沉的鼓声间歇地响起,是司昏鼓而非激扬的战鼓,提醒人们快要入夜了。

堞雉上亮起一簇簇的灯球火把,换防在有条不紊地完成。

“这里就交给你了,夜里多当心。”苏那对鲜虞奂吩咐。

“诺。”

目送上司下了城墙,鲜虞奂快步走到城楼下的栓马柱旁,解下自己的坐骑。

云中城的四墙每面都有四里上下的长度,巡视起来得骑马代步才不耽搁事。

半个时辰前的原阳城,西城门。

守门官兵们拦住了要出城的小股队伍,一辆双马拉曳的民用大车,七个乡民模样的汉子。

“老弟,求你们行个方便。我们屯子里还有几十号老小要去接的,弄不好夜里还得烦劳你们开门。”

执勤的什长攥紧了几枚铲形的布币,在前交涉的中年蓄须壮汉脸上犹自堆着笑意。

“不放人出去,是为了你们的安全!”

“可我们的家小还在屯子里没撤回来的。”

什长打量向大车上下的庄户汉子们,一个个都是急切不安的模样。

城门洞上圆下方,里口大而外口小,两人半高,进深足足五丈,内外门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乡民中又上来了一人,是个英俊干练的青年。

“通融下啦,老哥。”青年说着将手里的两个酒葫芦塞到了执勤什长的怀中,“我们也是执行全都撤入城中的命令,一趟没能撤完。”

什长的家也在城外的偏远村落,能理解老乡们的心情,可是眼下北境已经进入了战时管制状态,军令就是只许进不许出。

那年青人看出了带队什长的为难,恳求道:“就老哥一句话的事……”

什长扭头看向身后,犹豫着是否该和把守在外门的同僚商量下,突然间心口一凉,嘴巴也被人一把捂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自己胸膛抽出的利刃,不甘心地倒在了血泊中。

一道道人影冲入了城门洞内,长相出众的青年以极快速度欺身到执戈赵兵的近前,匕首寒光闪过,那战士来不及反应便倒下,脖颈间热血汩汩冒出。

城门外的十多个赵国士卒猝不及防,顷刻间伤亡枕籍。

得手的娄烦人斥候们抢过了马匹,从对手身上取下弓箭,青年头目飞身上马,回身挽弓如月。

弦声响,城上的一名赵军戍卒倒下。

“我们走。”

其余的六个汉子追随着头目策马扬长而去。

谯楼里涌出来十多个赵国官兵,屯长呼喝着左右两侧不远处的巡逻队,汇集在一起冲下了城墙。

“为弟兄们报仇!”一名年轻士兵愤怒地攘臂。

“不许造次!军令严禁接敌浪战。”

“屯长,就让我们的袍泽白死吗?”另一个年长些的战士咬牙切齿地看着远处的马去尘扬。

“他们没跑很远,还有两人骑一匹马的,咱们快马加鞭一定能追上。”年轻士兵同样不甘心。

“赶快救还有气的兄弟们,喊军医来。”屯长悲愤下令,四处倒下的都是他的部下,一屯五十人的编制,还没正式开战就这么折了小一半。

残阳如血,厚重的内外城门轧轧响着关闭了个严实。

“笃笃笃”,士卒再次轻扣屋门,喊了声“报告。”

“报告……”士卒蹙眉,拔高了声音,“长官的晚餐来了。”

屋内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士卒犹豫了下,推开了屋门。

“哐当”,食案落在脚下,饭菜洒了一地。

“来人啊!阎县尉出事啦!快来人啊!”士卒失声高喊。

脚步杂沓,伙伴们闻声从小院的四处赶来,县令也现身了。

人们惊愕地发现,原阳尉倒在席案间,草席被血浸染了一片,尸身已经凉了。

“一定是匈奴细作干的……”一个士卒恨恨道。

“抓刺客!快。”县令毫不犹豫地下令。

马不停蹄,杀出原阳城的匈奴侦查小队驰近了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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