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维带补习班,一整个上午都忙,景利等在她办公室,取了红笔,随手把她桌上的试卷给批改了。中间杨骎打电话来闲话了一番,正直课间,刘维进来见她站在窗边,载笑燕燕,没有打扰她,换了教案就出去了。
一个上午的试卷批改,景利已经肩颈酸麻,头昏脑胀。
是高二上期,景利跌破手臂去校医,处理好伤口正要离开,听赵医生正骂人:“液体输完你又未发觉,血液倒流进输液管都半米长了。这都多少次了,作业没时间批改发下去学生自己改咯。”景利站在门口噤若寒蝉,见坐在输液椅上的是刘维,只听她笑道:“又死不了人,既见了多次,何需发火呢?莫生气莫生气。看你把我学生吓的。”看着瘦削的刘维,景利说不出话来,沉默片刻,上前从老师膝盖上拿走试卷坐旁边批改起来。自那以后只要有时间,景利就去帮刘维批改作业、试卷什么的。
中午在食堂,景利和刘维相对而坐,扒拉了两口饭,景利问:“刘老师,这学期我给您发的消息,你怎么都不回复我呢?”
“睁着眼睛说瞎话,怎么没回?”
“是,您有回复,我写了上百字的信息,您就回复两个字‘收到’,而且统共就那么一次。”
刘维剥了一只虾给景利:“你发的信息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大白话,我个人认为没有回复的必需。”
“怎么就无关痛痒呢?”景利翻出手机,“您看这一条,我说我们被罚千米蛙跳,差点晕倒。这一条,我说罗绳下雪了,好冷。问您孟婆汤的配方。也就这一条,我给您说老和尚的故事,给您寄了老和尚给的茶叶。五天以后才收到您的回复,两个字!”
“五天后回复你,是告诉你我已经收到你的茶叶了,至于其他的,你那边应该会显示已读。”刘维不做更多介绍,“饿死了,快吃饭,吃完我送你出去,我下午还有课呢,忙得很,也没试卷给你批改了,就不留你了。”
“不吃了。”景利气得把筷子往桌子上一丢。
“大学生了,还使小性子。”刘维取过景利筷子夹了排骨往她嘴里送,在刘维的坚持下,景利衔住送到嘴边的肉,嘴角憋出两个字:“伤心。”
“你说说,你都是在什么情况下给我发的消息。”
“什么意思?什么情况下?自然是我想您的时候呀。”
“是吗?想我?是想起我时,而非想我时。”
“这有区别吗?想您时自然就想起您了啊?”
“是,这个命题成立,但它的逆命题不一定成立。”
“您是说想起你非想你。”
“是的,‘想起你’是回忆,‘想你’是思念,回忆无需反馈,思念无需表达,怎么论我都不用回复你消息。”
“伪命题,回忆也好,思念也好都依托于人的情感,我们千里相隔,若不联系,只会日渐疏远,最终陌路......”
“联系就不会疏远吗?人与人之间无论相处时感情有多深厚,最终都会陌路。同学、师生、父母、夫妻等等,都是人生阶段的短暂参与者,在一处时真诚以待,分开了不纠缠,让其他人参与进来,人生才更宽阔,活得亦更洒脱。”
景利默默听着,眼中泪光滚动,“鱼离了水不能活,水没有鱼更清,我懂了,这半年打扰了。”在景利内心,刘维和自己是孔融祢衡一样的忘年交,是伯牙子期一样的知音,是随时想念无话不说的知己。如今看来,只是师生,再平凡不过的关系,萍水相逢,又各奔东西,无需回忆,也不用怀念。”
“刘老师再见。”景利起身,擦掉滴落的泪水。
“吃完饭再走。”刘维并不起身。
景利也不理会老师,径直离开了学校。因刘维,景利阴郁了好些天,但在景望舒和父母面前,尽量眉开眼笑,活泼跳脱。她不理解刘维的情感论。就情感而言,刘维这样的人像是独自挺立的木棉,景利这样的是槲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