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了?”
曹卬捧腹大笑,右掌使劲拍着椅子凭几:“若真是如此,山鬼岂会放任你活至此时?!”
“难不成,你想说山鬼也被你一并斩了?”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黄风寨苦山鬼久矣,若真有这么容易斩杀,他们早就平了这岁山之中的最后一头妖魔。
倒是沈幼雪与那解庭春,不动声色,似是若有所思。
“解先生,您有何高见?”
沈幼雪美目流转,半躺着翘起修长大腿,曲线精致,白皙如雪,她的语气极其平缓,几乎没什么情绪波动。
“在下以为,应当暂且押入牢中,静观其变。”
解庭春低着头,暗自掐指推算,他面色凝重,似是若有所思。
这一问一答,在外人眼里,好似君臣之间共谋大计,商议国事,实属再正常不过。
可落在李暮耳中,却是妥妥的“打入地牢,永无天日。”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不由分说,李暮就被扔进大牢,囚禁在内。
待到他回过神来,已经盘膝坐在牢房里的草席之上。
李暮眸光一转,打量着四周。
石块垒砌的墙面,空出一个碗口大的方块窗,窗口竖插着铁栅栏,将窗外的阳光割裂成束。
阳光稀疏,只剩下一小束光线透过方块窗,恰好落在李暮上下起伏的胸膛。
光线中,尘靡飘荡,沉浮不定。
他微微伸手,摸到手边狭刀,低声呢喃道:“既已关押,为何不收缴兵械?”
不做多想,李暮立刻手持双刀,朝着牢门木栅栏一顿劈砍。
牢门不知是何用材,形如坚木,可抡起双刀一顿劈砍,却是难以损坏分毫。
不出片刻,牢房里乒呤乓啷的响声便渐渐散去。
李暮虽未疲软,但却静立着,身如松岳,气势如龙。
挥刀。
刀下尘埃尽数劈散。
李暮大有勤学苦练之意,咬牙切齿,竭力空挥。
体窍火血似乎陷入沉寂,哪怕挨饿受冻,也无法再引起异变。
这是即将破茧成蝶之兆。
“按老道手札来看,还差一次‘饥寒’,才能彻底凝炼源血。”
李暮并未心急,他深知此事可遇而不可求,切不可自乱阵脚,坏了分寸。
随着第一百下空挥斩落,刀下尘埃如鸟兽惊散,腾起重重巨浪,向两侧滚落。
李暮持刀不动,姿势凝固,沉如石塑,专注地看向眼前字样。
【世俗武学:八斩刀(精通)】
【进度:0/500】
【效用:身轻如燕,一瞬三变】
这是刀法之外的跃升,会逢其适,恰好弥补李暮身法短板。
一股磅礴力量汹涌潮来,鼓入四肢百骸,他真切感受到浑身血液随波激荡,一念之间,顷刻沸腾。
“再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两柄狭刀此起彼伏,随着豆大汗水,依次斩落,轻微爆鸣声如潮起潮落,一声复一声。
却是不消片刻,又停下了空挥练刀。
哪怕李暮再孳孳不息,也没那个心力气力做到一日之内,耗去气血,空挥五百下。
更何况···
身处妖魔乱世,早先就因自己的疏忽大意,才置身于此。
如今断然不能毫无防备。
总得留下些许余力,以备后用。
李暮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幸亏火血蛰眠,否则他也不敢如此激张行事。
倘若火血未眠,气血衰竭时,李暮恐怕将与之前一般,落得一副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狼狈模样。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以至于他稍作回想,就会忍不住胆战心惊。
气血衰竭所带来的寒冷,尚且有体窍火血抵御。但与寒冷联袂而来的饥饿,却足以让人五脏如搅。
尤其是空腹时,火血为求贪饱,不断汲取血肉精华···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吃掉了自己!
视线微移,李暮看向狭刀。
两柄狭刀刀身皲裂,条纹绽放如鱼鳞,几近崩碎。
估摸着手肘只需稍稍用力,这两柄狭刀就会彻底崩碎,自此寿终正寝。
敛了敛心神,李暮背靠墙脚,阖目歇息。
他半躺在那儿,好似狐狼假寐,一旦有人心怀不轨,靠近其身,便会瞬息沦为刀下亡魂。
“先前昏迷,让我错过了折返时机。我大可翌日而返,只是如此一来,下月中旬,又将陷入此地。”
李暮心中天人交战,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
片晌。
夜色透过方块窗,落进牢房。
无星无月,仅有萤火如森,腾地而起。
幽暗的廊道尽头,传来一阵铁链划拉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又听得一阵如狼似豹的低吼,似有若无,出没在廊道尽头。
腥臭气味掀飞尘埃,如飓风冲来,卷进两侧牢房,转瞬间又消散一空。
李暮眉头紧蹙,以指掩鼻,屏气凝神。
神通凝眸,如潮散开,向廊道尽头漫去,却是无功而返。
“格物致知也看不透?”
李暮收回视线,心神大受震撼。
神通格物致知一经凝起,却没有半点白色小楷浮现而出的情况,这还是头一遭遇见。
一时间,他如坐针毡,心悸如蛇如蔓,笼罩全身。
视线潺潺流去,李暮又忍不住偷瞄着廊道尽头。
黑暗中,如有两盏幽绿烛火,随风摇曳,兀地显现在廊道尽头。
可李暮却是手脚冰凉,知晓这断然不会是烛台灯盏......
妖魔乱世长夜无明,黑暗会尽数吞没一切光亮,只留星灿萤火,尚在人间。
昨夜火把转瞬明灭的一幕,尚且历历在目。
那这宛若烛火的幽绿光芒···又是何物?
“吼——”
野兽的嘶吼声从廊道尽头,咆哮而过,仿佛黑暗中的一记炸雷,响彻在牢狱之中。
“嘭!”
蓦地,一声轰响乍起,似是廊道尽头的牢门被人一脚踹断。
下一刻。
李暮目力避之不及,竟见到一头狼首人身的妖物,如兽狂奔,嘶啸着冲出黑暗,从其牢房外,一燎而过。
而那妖物身上所穿戴衣物,黑底白边,分明是黄风寨的狱卒看守打扮。
随着那妖物奔出牢狱,刹那间,兽吼四起,好似山中野兽齐聚寨中,喧宾夺主。
“怎么回事?”
李暮眉头紧皱,心中已往最坏处思虑。
难道···妖魔来袭,黄风寨顷刻沦陷?
可倘若如此,那方才身穿狱卒衣物的妖物,又该作何解释?
正思索时,一阵刺耳无比的声响,如刀子般,戳进李暮双耳。
尖锐指甲划过石墙,从牢狱入口处,渐次逼近。
李暮屏住呼吸,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牢房外。
世俗武学,杀不了妖魔鬼怪。
除非······
有那食牛之气,灵光乍现,抓住一丝道韵契机,趁机大展拳脚。
只是以凡人之躯承受玄妙伟力,无异于与虎谋皮,迟早会自食恶果。
李暮正盘算着得失,好在他未被搜身,纂法竹条依旧贴身藏好,不至于无计可施,坐以待毙。
下一刻。
眼前兀地现出一幢黑影,身形佝偻,抓着牢房栅栏木门,哪怕低头弯腰,竟是仍有丈高。
眸光一瞥。
那是一头成了精的黄毛貂鼠,人立而起,一双狭长的青色招子,正死死盯着牢房内的少年。
口吐腥风,相貌丑陋。
貂鼠怪五指勾爪如刀,尖锐无匹,似乎更胜凡刀凡剑半分。
只见那貂鼠怪向前探出一爪,李暮无法砍断的牢门,轰然一声,顷刻断成三截。
与先前狼首人身的妖物明显不同,这貂鼠怪竟然尚有理智。
甚至···祂竟能口吐人言:“鼠辈,扰了吾主大计,该当死罪!”
闻言,李暮面色一滞。
据老道手札记载,学人立,吐人言的妖物,但凡未能收敛身上腥臭,都是刚开了窍的小妖,犹如鸡肋,不值一提。
一经比对,眼前貂鼠怪看着凶神恶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但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算不上是啥麻烦。
如此一想,李暮刚悬起的心,便又稳稳放了下去。
但他仍是严阵以待。
要知道,当初那头猪妖,便是学人立,吐人言,开了窍的畜生,可那老道,还是折在了它手里。
“鼠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