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踩雪,跑到了柳儿家中。
开门的女子,是柳儿阿姐,名为溪儿。
她许是起得匆忙,竟是只披了一件破袄,其下穿着一件粉色纹花绸兜。
“我...我找王哥。”
卷菜头咽了咽口水,眼睛偷偷瞄向女人衣下雪肉。
女子先是媚笑一声,“想吃啊?拿粮来换。”,然后才往屋子里喊了一声,“王哥,有人找你!”
“谁啊?大冬天的,不知道塌上多白多软多暖和?”
王大骂骂咧咧,走出屋子,他提了提裤子,一见到来人是卷菜头,立刻火冒三丈,抬手就要打将过去。
“忒娘的,你个鳖孙,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卷菜头很是熟练地抱头蹲下,“王哥,是暮哥让我来喊你的。”
王大闻言,愣怔了一下,气的往卷菜头腹部踢了一脚,“草,这么要紧的事儿,你为啥不早告诉我?!”
他摔门而出,急匆匆跑到李暮近前,又换了一副嘴脸,舔着笑问道:“暮哥,您找我有啥吩咐?”
李暮用眼尾扫了下他,冷着脸问:“怎么没见着张小?”
“暮哥,张小那厮去县城找他的老什长了,铁定又去赌了,我且去将他抓回来。”
“不必了。”
李暮沉默了一下,然后望向树下的尸体,“去帮忙埋了吧,和老孙头的衣冠冢并葬。”
“是,暮哥。”
王大连忙应了下来,见到李暮走远后,旋即转头撇向卷菜头那边,“还不快叫人过来搭把手,没点眼力见。”
···
···
溪水村僻静地方。
篱笆小院里,菡娘子正踮着脚尖,雪颔高扬,整个人如小鱼儿浮出水面一般,一探一探,望向篱笆外面。
她是听见外面动静了的,想去瞅瞅看是怎么个事儿,但暮哥儿交代过,让自己没事别乱出门,可不能瞎添乱哩。
探着探着,视线之中,蓦然出现一道熟悉身影。
“呀,暮哥儿,你回来了!”
小别胜新婚,甫一瞧见来人身影,菡娘子就推门冲了出去,脸上满是欢喜。
只是她这一冲,原本是想着一把抱住暮哥儿。
哪曾想李暮双膝一倾,微微蹲了下去,菡娘子一时没刹住脚,顿时一把扑在李暮肩上。
下一刻,她只觉如坠云雾,就这么被扛进屋里。
“诶?暮哥儿?”
“诶!暮哥儿...”
榻上缠绵缱绻,春雨润花后,潮迭渐去。
“暮哥儿,村口方才闹哄哄的,咋回事呀?”
菡娘子双颊泛红,长发如洗,湿漉漉的披散在雪背上。
“小孙头他娘自缢了。”
李暮理了理衬衣,披上袄子,看着女人认真道:“菡姐,我好像...找到咱爹的遗物了。”
“啥?”
菡娘子愣了一下,旋即面露惊喜,问道:“那...那爹的尸首?”
李暮摇了摇头,低声道:“没寻到,山里好像有大兽,我没敢深入。”
“菡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才没有呢!暮哥儿最能干了!”
闻言,李暮心中暖意洋洋,思忖道:“菡姐,我打算将爹的遗物,埋进衣冠冢里。”
菡娘子连连点头:“要嘛,要嘛。我男人真好,真孝顺!”
思吟后,李暮决定择个黄道吉日,再挖土埋物。
盖因家贫,无甚钱财购置棺木。村里但凡有人死了,都是草席一卷,在村后山岗上刨个土坑,就地掩埋。
甚至连墓碣墓碑,都不曾有。
与先前安葬老杜头夫妇一样,李暮削了一块方木,提上碑文,埋进土里。
方木上的碑文未曾按照生卒年月,姓氏名讳来写,只是简单刻着“老孙头夫妻之墓”七个小楷。
毕竟乱国之中,穷人命比草贱,李暮至今都不曾知晓老孙头是否真的姓孙,碑文自然无法至纤至悉,析毫剖厘。
之后,李暮连着数日,进山猎肉。
待到囤够了家中余粮,他这才与菡娘子告别,去往县城。
张小前脚刚走,不出一日,小孙头他娘就吊死在村口歪脖子树下。
这一切,太过巧合。
李暮觉着,张小极有可能是害了人命!
可俩人之间并无宿怨,更无仇恨,为何要平白无故,害人性命?
正思忖时,耳畔忽地听到一阵大嗓门:
“暮哥,这几趟货都是我一个人送的,您可别告诉张小,让他来找我分账。”
雪地里,王大推着独轮木车,车板上堆满了鲜活好肉,有野鸡野兔,还有野猪狍子。
“行。”李暮应了一声,“你既是一人出力,理应由你一人收取酬金。”
“成!”王大嘿嘿一笑,很是快活。
俩人渐行渐远,又在分岔的镇前官道分道扬镳。
官道上,朔风徐林,吹打着枝丫,发出阵阵响鞭声。
几日无雪,天渐晴。
道旁白雪消融,近现草色,山上山下流水解冻,叮咚作响。
就在李暮去往县城的同时,一群山蛮,沿着野径,冲进溪水村。
···
···
“蛮子来了!”
有人大叫一声,吓得前仰后翻,绝望的摔倒在地。
紧接着。
村民们便看见数十个身穿兽皮的野蛮人,裸着胳膊,肌肉鼓鼓,如狼似豺般疯狂冲撞而来。
楚国百姓眼中,山蛮凶悍无比,个个都是能手撕虎豹,茹毛饮血的怪物。
但凡山蛮下山,所过之处,必定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甚至······
山蛮不仅掳获财帛家畜,还会抢掠女人,泄欲的同时,扔进山中作繁衍工具。
可这群山蛮却没有烧杀抢掠,而是围住村子后驻守在此,不放走一只苍蝇。
溪水村本就偏僻,从来都只有村里人沿着官道出山,压根不会有人驰援解救。
“很好!你们几人暂且围住此处,莫要让他们溜了出去。”
山蛮头目胯着几丈高的白狼,翁了一声,旋即又撇了一眼身侧,道:
“豹子,你带路有功,这条野径甚是好走,沿途避开了不少县兵乡兵,这村子既是你故里,就赏赐与你。”
“多谢三大王。”
方豹面露惊喜,他知晓三大王的言外之意,等取了异兽异宝,攻下这座镇子,这片土地便会是自己的封地。
看来,当年挫败后拜山投名入山蛮,真乃明智之举啊!
三大王吹了个号子,猖声大笑道:“豹子你且在这耍着,小的们,随本大王搜山!”
“贺大王凯旋!”
方豹抱拳躬身,垂首行了一礼,这才目送着山蛮们浩浩荡荡进入卧牛山。
“豹哥,兄弟们饿得慌,你看能不能?”
身后忽地传来声音,是个驻守在此的山蛮。
山蛮虽也有谄媚之人,但大多都是争强好胜之辈,能让他们尊称一声豹哥,足见方豹实力不俗。
听得身后传来声音,方豹忙转身望去,“行,你带上兄弟们,搜些粮来,切记勿要打杀坏了村民,这些可都是你豹哥的财物。”
“晓得晓得,俺先前也下山抢过几个,可惜被俺玩坏了。”
那人没心没肺的笑着,宛如一头食髓吞骨的豺狼。
方豹指了指溪边的敞屋,吩咐道:“待会拿了粮,去那煮。看上哪个女人,也只管扒干净就是,豹哥请你!”
那是梁三的屋子,宽敞舒适,如今空无一人,正好給几人歇脚。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隐约听得阵阵动静。
走近一听,原来竟是霍霍磨刀声。
屋内,糙汉使劲磨着狭刀,身旁的老汉挽了挽新弓,露出一嘴黄牙的笑。
“好弓!木头,你这回是真下血本了!我这就去打猎!”
“不急,我的刀还没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