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村。
夜晚,一大一下,有一对祖孙正在赶路。
小的背着一个皮箱,老的提着一个羊角灯。
突然,爷爷停了下来,少年撞到老人停下的身子:“爷爷,怎么停下了?又碰到熟人了吗?”
“小鸦,你站在这等我会儿,有人找爷爷聊会儿天,马上就回来。”说罢,便将手上的羊角灯交由陆压。
深夜赶路的时候,爷爷经常碰到熟人找他聊天。
每次和人聊天,爷爷都避着陆压,好似害怕陆压听见他们聊天的内容。
陆压其实一点都不好奇。
不过,有一件事陆压搞不明白,明明自己眼睛看不见,爷爷却总是把羊角灯留给自己。
站在路旁,陆压感觉到一阵阵冷气袭来,他紧了紧衣服。
过了一会儿,爷爷回来了,听呼吸声有点气喘。若是陆压能看见,他还会发现爷爷的衣角也少了几块。
爷爷没对陆压讲遇到了谁,陆压也没问,如往常一样,爷孙俩沉默着,继续赶路。
爷爷是槐树村有名的二皮匠。二皮匠,虽名为皮匠,但并非是做皮革物件的手工艺人,而是与尸体打交道的缝尸匠。传言,正宗的二皮匠,一手针线皮面儿耍起来,不光是能将尸首缝合,死者散去的三魂七魄,也能召回聚集在一块给缝补完整了。
陆压和爷爷此行的目的地是隔壁陈家村。
听爷爷说,陈家村的村长调戏邻居老王的媳妇,被老王家的狗咬死了。
当然,单纯咬死还用不着请爷爷出马,大黑狗把村长的脸都啃掉了一大半,跟疯了一样,周围的人怎么打都不松口,还是村长的儿子拿了把菜刀,连砍数刀,把狗头剁了下来。
乡村习俗,认为死无全尸不吉利,若肢体有所缺失,便很难进入轮回序列,就算侥幸投胎,生来也会缺胳膊少腿,所以需要有专人来缝补尸体。
刚到村口,爷爷和陆压便碰到了早就候在此处的村长儿子,他将爷俩领到停尸房便退下了。
二皮匠工作的时候,是不能有外人在场的。
只见停尸房四周挂满了白色的丧幡,中间摆有一案桌,案桌上放着村长的尸体,尸体的脸上咬着一狗头。
爷爷吩咐陆压放下了装满工具的皮箱。
又让其点燃了三炷香,拿着香恭站在尸体头前,直至香燃完。这就是陆压的工作内容。
对了,有时候爷爷还会让他对着尸体磕几个头,之前缝了个书生就是。
点香有两个作用,一是引魂,指引死者散去的三魂七魄前来团聚。
二是确认缝尸工作是否能进行,若这三炷香能顺顺利利的同时烧完,这便罢了。倘若是无缘无故熄灭了,或者烧成了两短一长,那便说明这具尸体有问题,可能怨气未了,会化作厉鬼报复人,二皮匠倘若再招惹那便会惹祸上身。
点上香,陆压恭敬地站在案桌前,还不到十息,只听“嘭!”的一声,窗户被打开了。
接着一阵阴风袭来。
陆压知道,手上的香一定熄灭了,他的活到此为止了。
收了香,他摸着走到墙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蹲下,扯了点丧幡搭在身上,准备打会儿盹。
爷爷像是没看见一样,关了窗户,继续摆弄着缝尸工具。
最近,爷爷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屋外,阴风更甚,啪啪地拍打窗户。
黑夜中,隐隐听见爷爷咕哝:“敬香不吸吸罚香!”
随后,不知为何,阴风止息,深夜回归其特有的寂静。
迷迷糊糊,陆压听见爷爷清理尸体,和面,针线穿过肉体的滋滋声,接着还有,“噗噗”,像是剜肉的声音?
爷爷扫了一眼睡着的陆压,嘀咕道:“可惜,眼珠被咬坏一只,又白跑一趟。”
这时,爷爷又看向一旁狗头上的眼睛,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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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鸦,醒醒,该回家了。”爷爷收拾好工具,晃醒了陆压。
打开门,村长儿子递给了爷爷一贯铜钱。
问了时辰,差不多寅时三刻了。
“陆老,要留下等过了五更天再回吗?”
爷爷犹豫了下:“不用了。”
针线活一般是在夜里,不能在白天,因为鬼魂惧怕阳气,而晚上,又以三更到五更之间阴气最重,最为适合缝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