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燃了羊角灯,背上皮箱,陆压和爷爷踏上了归程。
乡间小路,尽管是凌晨四点,却亮如白昼。因为此时夜空中正悬着两轮月亮,东方挂着的是猩红色圆月,西方吊着的是深灰色弦月。
每到三更时辰,它们才会合二为一。
当双月同天之象消失这段时间内,就会阴阳失序,诡异横行,直至过了五更,太阳升起方才消散。
突然,两轮月亮的中间,好似有一个无形之手,将夜空撕开了一道巨大裂缝,裂缝中闪烁着神秘而深邃的微芒,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意。微芒中,影影绰绰似有黑影闪动。
那道裂缝越来越宽,越来越深,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接着,无数黑点密密麻麻如蛆虫一般喷涌而下,溅起一道道诡异的波纹。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几分钟的时间。
看其落下的方向,像是槐树村附近。
陆压扯了扯爷爷的衣角:“爷爷,又碰到熟人了吗?”
爷爷收回了盯着黑洞的视线:“不是,突然想起最近可能有亲戚来串门。”
亲戚?长这么大,陆压可没听说过还有什么亲戚。
看来爷爷真的很老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陆压掰了掰不听使唤的头和脚,继续赶路。
半年前,他生了一场重病。醒来后,不止眼睛瞎了,对于之前的事情,他也全忘了。
并且,身体的部位偶尔还不听指令,就像是有自己思想似的,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有时候是脚想吃饭,有时候是屁股想喝水,有时候下面……
每到夜晚,他还经常被同一个梦吓醒,梦里,无数鬼魂在撕扯、啮噬他的灵魂。
爷爷说是吃百家饭留下后遗症,等身体适应就好了。
想着自己的触觉、味觉、嗅觉、包括体温,也是后来才慢慢有的。陆压也就信了爷爷的话。
那时候爷爷还没老糊涂。
陆压和爷爷住在村的最西边。
到槐树村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辰时了。
隔壁翠花奶奶端着饭碗坐在路边:“小鸦,和爷爷才回来呢,要不要来对付一口早饭?”
爷爷没有理翠花奶奶。
陆压刚想开口,但偏偏此时嘴巴不想讲话,他气得啪啪啪扇了嘴巴几巴掌。
翠花奶奶见状连忙进屋,心里只埋怨管不住自己的嘴,没事招惹这俩怪人。
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
久而久之,陆压在村上一个同龄玩伴都没有,连大人也很少和他讲话。
一到家,爷爷立马忙活着熬药。
每天早晚,陆压都得泡药汤,并配合爷爷教的呼吸法吸收药力。
爷爷熬的药又黑又黏,又腥又臭,有时还是长条状的。
自从陆压有了嗅觉,他感觉生活越来越艰难了。
“小鸦,泡完药后,白天你先别补觉了。”
看见陆压疑惑的表情,又解释道:“爷爷去镇上买点药,一会儿回来给你治眼睛。”
……
床上,迷迷糊糊中,陆压感觉有人拿着一把卷刃的猩红锈刀,使劲的在自己眼珠上来回摩擦,像是把眼珠当作磨刀石一样,一刀接着一刀,他想大叫,但是喊不出声,渐渐,疼得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睁开眼,眼皮下翻着白眼,紧接着,眼珠动了动,一只眼变成了黑瞳,另一只变成了黄瞳,他能看见了!
陆压并没有特别兴奋,因为他知道,爷爷肯定会治好他的眼睛。
他唯一期待的是能看见爷爷的样子。因为他失忆了,忘了爷爷的模样。
迫不及待的跑出卧室。
他看见爷爷一袭黑袍,背对着陆压,站在供桌前。
桌上放着一个香炉,烟火袅袅。
香炉后面摆有一个黑色的灵位牌子。
灵牌上面写着:
“亡孙陆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