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胸口又开始痒…好像有虫子爬过。
“你怎么离开沉鸢了?”他突然问我。
我回避他的目光,盯着那缓缓飞动的水球,记忆很用力的拼凑出羽珀两个字:“羽珀突然让我走的,他让我来找你。他当时,好像很生气。”
我偷偷看向蓝准,他失神在思考着什么,遂又认命一般的垂着眼睛:“没事。”
他起身去洞口打坐。
那如清水一样的气息遍布洞中,很冷。我看见犹如水波一般白色的光,一圈一圈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散开,我慢慢屏住呼吸慢慢接近他,直到坐在他身边才敢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的眼皮半垂着,眼睛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像是神游天外,把身体留在这里当个坐标。这样的修炼方法和我的烂泥修炼法一点都不一样。
我眯着眼睛向洞外看,满地焦土,不见星光,倘若此时出去一个孩子,他一定觉得,这里是地狱。如果不是蓝准告诉我这世界从前是如何的生机勃勃,纷彩博大,我可能从这大地无时无刻不再散发的绝望里认为,这里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而我们生存在绝望里,为绝望所驱使,生死无异。
如水纹一样的白光渐渐变透明,被收回蓝准的身体,他的眼睛重新变成浅灰色,整个人看上去很沮丧,在他微微发红的眼眶里滚下一滴浓黑的眼泪,像墨水落到纯白色的浓雾里。
“你怎么了?”我坐在他旁边问他。
他静默片刻,缓缓道:“我看到,一个人,出生了。”
我伸出手,食指挑去他脸上的泪滴:“有新生不是应该高兴吗?”
他低头,淡淡苦笑:“天地混沌,世界未明,他来,只是多一个牺牲。”
“你这话说的,也太过绝望了。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努力着,以生为指引,冲破混沌。”
“如果我说,无论留在大地,还是离开大地,我们现在存活的大部分人都是要牺牲的,你还会这样乐观吗?”
我学着他曾经的平静模样,对他说:“哪怕活了一个,这场征途就有意义。我记得你说过类似的话来着。你是在保护自己的种族。一棵树在寒冬到来前会落下它的叶子,但它的根没有死,等到春天,它还会发芽的。按理说,人身生于大地,是无法脱离大地的,但是为了生存,抛弃万万年的常理,仰望天际,痴寻生存之缝隙,这本身就很勇敢,这不光是你的勇敢,是所有人类的勇敢。你就当从前的美好世界从来没有存在过吧,一个人出生了,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就是这样空洞,黑暗,充满绝望,这是他的世界,也是我们的世界。”
他静静的看着远处的黑色,偶尔亮起几盏灯火。
原来,他和我一样,也是会迟疑的,甚至会怀疑自己。
他突然跟我说:“那你要万分信我。”
我知道,他说的是炼器助他突破灵渊之事。
“我想想吧。”我糊弄随便回了一句。
“若能在大地毁灭之前离开,我们都还活着的话……”
我赶紧打断他:“别透支你的承诺了,我又不要。”
他静默,不再说话。
“让我想想吧。”
“西南三十里,将有人出生,那边有埋伏的鹰人,你去看看吧。”他平静的告诉我。
“你确定让我去?”
“你忘了我今天跟鹰人首领说了什么?”
“记得记得,我替你去巡视。”我懒散应付一句跳下石柱,身化黄沙,随风而去,今日不错,是顺风的。
他跟鹰人说,我是他的随侍,替他体察人间,我以为他说谎,没想到,竟然是认真的。不过对我来说,是好事,总不至于游荡人间无所事事。
西南三十里附近,僵石上,有几个鹰人像黑鸦一样立在上面。
其中有一人正在研读什么东西,她抬眼见我来,就将东西收起来,如离弦之箭落在我身前,风忽扑面,险些将我推倒。
那人不由分说,直接抓住我的脖子就斥责道:“惹了我还敢出来!”听这个声音我才记起,她是雪荣,那个女领主。
“蓝准殿上所言,你都忘了吗?还敢对我动手?”我撑起一股横气回怼她。
“那只夹尾巴的狗有何惧?首领仁慈,才愿意给你们退路!”
这人冥顽不灵,令人失望:“他两人的良苦用心,你就是这么想的?”我双掌一开,风刀从怀起,直指她胸口,奈何她羽甲坚韧,未伤她分毫,只是将她推开了。她的爪子有抓伤我的脖子,不过,我有红线,这根红线可以愈合所有伤口。
“鹰部不受任何人牵制!”她愤怒伸过尾巴,我后退一步,手一抬,树根结成网将她尾巴困住,我起身踩着她的尾巴瞬至她跟前,踢了她脑袋一脚,一个翻身落至她身后。
我发现,除了她跟我动手,其他的鹰人只站在僵石上看热闹。
她愤怒煽动翅膀,黑羽如暴雨向我刺过来,我身化黄沙遁入地下,她竟掘地三尺找过来…癫狂的样子十分狰狞,不再有人样,像个长着黑面圆目獠牙鹰身的怪物。
我用知风调整气息掩盖拥挤,回到地上,剩下的那几个人并不想和我打架,很是懒散。